第A15:版面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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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8月31日 星期四 出版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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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 枕 头
  春江水

  人的一生,要经历和接触到很多事情,它们大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被遗忘了,然而有的却随着岁月的延伸而愈来愈清晰,并且时不时地冒出来,撞击你的灵魂……

  中元节前夕,我打开箱子找衣服,无意中翻出了二十年前压在箱底的一只猫枕头。我双手托着它,再一次仔细地看着这只长不足一尺,宽不到五寸,用白布做肚皮,用黑布做身子,两端用各色丝线绣成的憨态可掬的猫儿。它和我的女儿同龄,已经历了二十个春秋。因了岁月的磨损,枕头的几处已开线了,往外漏着荞麦皮。但那双小虎头似的圆鼓鼓的眼睛,还像二十年前那样“虎虎生威”地看着我......

  二十年前的一天,女儿出生了,我写信告诉了岳母。当时正值双抢季节,岳母来信说,忙完割稻收谷,赶来为孩子做满月。当岳母风尘仆仆从家乡赶来时,女儿已经四十多天了。因家乡不通火车,岳母坐汽车一路颠簸,呕吐不止,到我家时,我看到岳母比以前衰老了,旅途的劳顿使她憔悴不堪,两腿颤巍巍的,几乎不能行走,由妻弟搀扶着。可当岳母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外孙女时,顿时精神起来,她推开妻弟,紧走几步,用她那暴满青筋的手抱起了小外孙女,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像绽放的菊花,荡起舒心的微笑。

  她喃喃地对小外孙女说:“外婆给你带猫枕头来了,你枕着它睡觉不害怕。”随后岳母小心地打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个猫枕头,一双猫鞋,一条小绒毯和几尺花布。岳母说:“绒毯和花布是你哥和你姐给孩子买的,猫鞋和枕头是我请村里的乔婶给孩子做的。乔婶是村里有名的绣花巧手,为此,我为乔婶纳了五双鞋底。”岳母脸上露出满意而高兴的神采,一边说一边把猫枕头拿给我看。我接过枕头只轻轻地“哦”了一声,就随手把它放在了一边,心想:这些东西太土气了,岳母还拿它当宝贝似的。我转身从衣柜里抱出了一大堆女儿满月时父亲母亲、姐姐弟弟等从深圳捎回的那些色彩鲜艳,成盒成套的小衣服小毯子,琳琅满目地摆在床上给岳母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我发现,岳母在听我说话时,完全没了让我看猫枕头的神情。她沉默、沮丧地坐在床边,目光里透出一丝不安和伤感。我的心里震颤了一下,但却像闪电似的转瞬即逝。我完全沉浸一种初为人父的幸福之中,没有理解岳母的心,没有意识到这小小的猫枕头寄寓着人世间最真最诚最深最纯的无私真爱啊!

  几年后,岳母心脏病发作去世了,我感到精神的支柱像坍塌了似的,无依无靠,精神恍惚,就极力寻找岳母留给我的东西。当找到那只当时在我心中并没留下什么印象的猫枕头时,我紧紧地抱着它,眼前浮现出岳母当年的情景:白天,顶着酷暑,打着赤脚,忙着晾晒稻谷,在日晒火烤蒸笼似的厨房里为割稻打谷的人做饭;晚上,佝偻着累弯的身躯,在油灯下为乔婶纳鞋底。这些情景碰撞着我的心灵,隐隐作痛。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岳母呢?在回忆的浪花撞击中,我似乎明白了,这就是世界上任何金钱都买不到,什么贵重的物品都替代不了的岳母的爱,而我却没有很好地珍惜它。这使我在精神的炼狱里经受了何等的悔恨和自责啊!直到这时,我才深深地感受和理解了岳母的伟大,她不仅仅是对儿女无私的奉献,而且以博大的胸襟宽容女婿对她的怠慢。今天,我又触摸到这只给我心灵留下烙印的猫枕头,看着它,我不禁发自肺腑地向天下所有沐浴在岳母深情厚意中的女婿们说:岳母也是妈,作为女婿,要理解岳母,要珍惜岳母给予我们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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