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的雨水，煦暖的阳光，轮回消磨了整个秋季。322国道两翼绵延的田畴已褪去秋的影子，但一进入岐山，树木仍释放出晚秋的气场，向将临的严冬展示不屈的活力。

　　透亮的柏油路慢慢抛离了平畴。车窗外，渐行渐远的秋仍着一身画帔，浓浓地披在岐山的背上。初冬，半遮半掩的仁瑞寺，或露或隐的民居，像一串佛珠从山腰垂挂下来。赭黄绣错，使画帔更加和谐自然。路边的柚子隐去娇羞，像一个个丰润的女子大方地展现动人的美丽。

　　岐山，我曾多次游过，一直以为山之巅是仙鹅岭。可这回在梓昌坪小憩的间隙，偶听当地人讲岐山最高峰在火焰山，甚是好奇，想不到远隔万里的火焰山竟然在县内也有同名小兄弟。我们临时改变了登山线路，请来森管局的小胡作向导，向火焰山行进。

　　从芳冲村梓昌坪出发，经吴家湾，过油坪分路，右行3公里左右，即到岐关公路分界点长乐观景台。沿途茂松修竹，纷纷伸出热情的臂膀，拥我们入怀。晚开的下田菊，擎举着素洁雅淡白龙须似的花朵，不细看，还以为是草丛上未融的薄雪。观景台旁的长寿泉，泠泠成韵，甘冽润喉。周围的石壁刻有五个不同书体的“福”字，或方劲雄浑，或旷达俊逸。相传系开山鼻祖毛卓锡所书，寄寓深居岐山的百姓五福临门，美满幸福。伫立观景台极目远眺，四野开阔，山峦蒙蒙，似有似无，有的若隐约的孤岛，有的若提炼的弧痕，有的若淡妆的眉黛。俯视山下，深壑万丈，星罗棋布的关山村庄如清明上河图从眼底徐徐铺开。左望形若驼峰的观音山，静默偎依的三峰肩膂相连，岚气缭绕，令人沉思，漫想。观音山之北属衡阳县关市，之南属衡南县岐山，又称火焰山，海拔741.3米。不知是走错线路，还是向导的刻意安排，我们看到的观音山只是火焰山的背影。

　　从长乐观景台折回油坪，蒙蒙的天空突然被迟迟醒来的冬阳冲濯得愈见明媚，若蓝紫幕稀释点靛青，丝云如羽似纱，朗朗悦目。道旁的油菜虽还矮小，但似乎在亲近和吮吸初冬的暖阳，绿油油的，充满一派生机。发轫火焰山的青花溪，潺潺叮咚的泉水，欢快弹跳，熠熠地闪着光亮，唤回了童年捉蟹的兴致。从油坪向左懒散踱步，越走海拔越高，山渐深，路渐幽，但树色没有跟高度对应着变化。我们在浓重的山影里穿行两公里至高兴组。高兴组的夫妻银杏、槐楠连体树、枫香等奇倔古树尤为显目，吸引我们驻足凝视。夫妻银杏相距不足5米，枝枝相牵，叶叶互叠，已深情缠绵了三个世纪。母银杏的周身紧围着数株不足半丈高的小银杏，恰似一位慈善的母亲怀抱她的孩子。千年国槐楠木同株异枝，仿佛是共用一个嘴巴的连体兄弟，给人以团结向上的感动。200多年的古枫香，树冠铺得很远，姿态从容悠然，叶子尽情释放着储蓄的温度。树下少有落叶，不用担心沉重的脚步伤及到它们。金黄润泽的银杏叶、紫红剔透的枫香叶，比街道旁的叶子幸运多了，毫无烈日灼伤的痕迹，依旧繁茂地攥紧枝头，不愿飘落，就像岐山的冬早已来临，而它的秋却迟迟不肯离去。

　　临近正午，阳光又暖了些。薯香，从高兴组的一家院子传来。一位老人在前坪埋头晒牛筋薯，良久才觉察我们的到来。我们在前坪歇脚，老人泡来一壶秋菊。不等我们询问，她就顺着身旁狗儿摇尾的方向，指着对面状似火焰形若笔架的山峰说，那就是火焰山。

　　似乎忘记秋冬的递嬗，抑或冬正在孕期，星星点点的红黄，消消瘦瘦的老绿，间或零零落落的鸟声，很细，很轻，温存火焰山敦厚的怀里，被阳光透耀得散发着别样的魅力。倘若偶来屯聚的白云，就赋予了它飞动的灵气。靠近火焰山左侧，毗邻祁东县坐西朝东高耸的尖嘴岩，形如烟囱，体态浑圆，如这座独立不群的院落，蔓生着一份超然物外的孤傲。沿高兴组向上纡行一公里左右，经兴隆组便到火焰山的隘口。都说山高气寒，可在隘口，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隘口是岐山通往衡阳县的必经道关，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据说，1944年，衡阳保卫战的一道重要防线就部署在这里，隘口围砌的石头至今尚留战火焚烧过的痕迹。自隘口蜿蜒延展的石板路，一山中分，或陡或缓或险，似穿珠之线，将火焰山的石亭、泉眼、古冢和遗垣连成一体，融入悠悠岁月。传说一只祸害人间的尖嘴怪兽窜逃至岐山，哪吒三太子奉命捉拿，情急之下将一只风火轮砸向怪兽，山上燃起熊熊烈火，怪兽焚化成岩。风火轮所砸之地形成一个圆形的大洞，可夜观天象卜卦吉凶，还可预测未来。后来，圆洞被岐山百姓运来石头垒砌成关隘，并在一旁修建了风火亭，以纪念哪吒。摸着满是枯苔的隘石，聆听脍炙人口的传说，想象当年肩挑背扛的辛劳、炮轰弹飞的动魂，我们对火焰山的敬仰像浸入内心的醴泉，被推向了极致。

　　行走在光溜溜的茶马古道，看明晃晃的太阳落下山林，恍惚冬已跟着瑟瑟寒风迎面走来，但仍有影子不声不响尾随身后，慢慢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