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衡阳晚报全媒体记者  朱希龙

　　8月7日，晚上7点多，天色渐暗，白沙大道路灯亮起。

　　一辆风尘仆仆的五菱宏光新卡喘着粗气停在街角，车灯如剑劈开暮色。车上装载的是1000多公斤炎陵黄桃，也是李灿和他的五个同行合伙“抢”回来的生计。之前，他们靠手机高频联络，反复对比价格。

　　刚刚立秋的衡阳街头，依然闷热如蒸笼，6个人瞬间向货车围拢。李灿弓腰扛起近30公斤的黄桃箱，汗水迅速洇湿后背，在路灯下绘出深色地图。不到20分钟，1000多公斤黄桃又被分装至6辆小货车。

　　“姐，炎陵黄桃！四块一斤，甜得很！”李灿靠在车厢边喘息，喉间咸涩。但仅仅片刻过后，他就在分货点旁支起简易摊位，声音洪亮地开始招揽生意。

　　一位女士拿起桃子端详，李灿立刻捕捉到顾客眼中的犹豫：“尝尝鲜？十块钱三斤！给您挑好的！”电子秤跳出“6.2斤”，“您给二十就成！”微信到账提示音清脆响起。

　　每一单成交，都是与市场无数次博弈的微小胜利——水果店标价8—16元的同款黄桃，在李灿这里价格“腰斩”。“现在衡阳水果市场早饱和了，都在压价抢生意。”他无奈抹汗，“路边摊最大的竞争优势就是价格。”

　　李灿的“战场”远不止于此。有时为赶县里早集抢个好位置，往往凌晨3点就得摸黑起床。天气越热水果越好卖，常熬到下午4点散集才能疲惫而归。

　　运气好时，一趟能卖出200多公斤。若当天生意欠佳，只能拉回家门口继续卖。无论哪种方式，鲜果都须在两三天高温“追杀”下清空。

　　广东打工仔返乡养娃，李灿已经走过十年水果搬运路。从曾靠单位食堂订单就能维持家用的“黄金年代”，到如今利润腰斩、同行内卷。这段过程教会他：200多公斤黄桃在晚上的卸转与叫卖，是一场分秒必争的生存博弈。

　　李灿随身携带的一个账本，已经泛黄卷边。去年全年的利润，定格在不足4万元，“挣的每一分，都是实打实的辛苦钱”。

　　晚上9点30分，阵雨猝然扑来。

　　李灿扯出厚重的绿色雨布，着急地将剩余桃子小心堆叠码好，确保不被积水浸泡，豆大雨点砸在脸上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雨布四角固定后，他轻抚一个被雨水打湿略显疲软的桃子：“卖水果讲究天时地利。中途变天，品相、销量都会打折扣……过了新鲜期卖不完，就只能亏本或扔掉。”

　　李灿的小货车，满载过岭南荔枝的清甜，压过广西西瓜的浑圆，如今驮着炎陵黄桃的香气，也驮着李灿沉甸甸的心事。

　　街边快餐店是劳累后的短暂驿站。李灿扒着十多块钱的盒饭，手机屏亮起：“李哥，明天留五斤黄桃，送老地方！”他嘴角漾开一丝笑意，小心扒进最后几粒米。这熟悉的信息像寒夜骤然亮起的小灯。

　　“要是收摊早点，就能多陪孩子说会儿话。”他语气带着愧疚，“为了这口饭，陪孩子时间太少了……还好俩小子懂事，学习没太操心，就是有点小叛逆，也正常。”

　　归家路上，车灯划破被雨水洗刷的沉沉夜色。记者从李灿的相册里看到两张少年笑脸。

　　“水果养大的细乃几，水灵！”他低声念叨，脸上藏不住骄傲，“今年老大考上好高中，小的成绩也拔尖。”那点欣慰刚挂上脸，转眼被更深沉的疲惫覆盖——为分担重担，孩子妈早去了外地守着瓷砖店。

　　相册后一张照片中，塞满整箱龙眼、苹果、梨和橙子。“2020年前，过年时水果卖得俏，整箱走货……那真是令人怀念的好年景喽。”李灿忍不住轻叹。这束穿透雨夜的车灯光，照亮的不仅是归途，更连着两份沉甸甸的念想：远方妻子在异乡店铺劳碌的身影，家里两个半大小子拔节成长的声响。

　　车灯熄灭，一天的奋斗告一段落。打开家门，门缝里传来兄弟俩的打闹声或熟睡后均匀呼吸声，都会让李灿备感治愈。

　　再过几个时辰，迎着凌晨璀璨星河，那辆小货车老旧却顽强的引擎，又会准时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