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的前一天,我仿佛有天意指引般,毫不犹豫就在手机里点击确认买好高铁票。不同于往常回家,心情多了一份沉甸甸。
爷爷的二弟和爷爷像是约定一样,一前一后相距15小时驾鹤西游。生死离别,众亲万分悲痛。我握着爷爷的手,感受到他温度间的流逝,他人世间最后一声呼吸与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一模一样,闭眼之间还流下两滴清泪,是不舍,亦或是对自己一生的感激。我跪在爷爷的床上,最后一次拥抱他,大声痛哭,是难舍,更是对亲情最自然的流露。
爷爷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一个字,一身轻松,顺着85年前的来程原路返回。
他老人家走了。儿子们说,那几块菜地来年不知是长草还是种小树苗;媳妇们说,从此厨房灶头边少了一个最会烧火的温顺公公;女儿女婿们说,再也不会有人悄悄帮我们修剪屋里田梗头的杂草啦;孙辈们说,爷爷给我们种的那十几斤一块的硕大脚板薯今后只能梦里遇见。
原来,对老人最好的评价,便是他在所有亲人的心目中:永远被需要。
毕业于国防科技大学的堂弟在家人群里赋诗一首《致爷爷》:“人去几坯土,留下一副相。楼宇依旧在,不见老人身。短短数日间,已是阴阳隔。过往常在,苦无语,望梦中求见。”好一句“望梦中求见”!我深信,爷爷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护佑我们后人一代胜过一代。
好朋友告诉我:“死亡不是真正的离别,也不是爱的终点;亲人永远活在我们心里,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陪伴我们。”确实,需要和被需要是联接亲情血缘的桥梁,而利用和被利用是人在江湖的无奈,所以,在芸芸众生之中,我们才会深感亲情温暖是那么弥足珍贵。
因为亲人的重大变故,我在工作25年间第一次在家乡连续居住了9天,有些感想,也有些起居无时。节哀顺变也有巧合。
方哥和我说起他逝去的父亲,则是有些懊悔不已。他近20年来基本不与父亲说话,这其中的过结说起来有点波澜壮阔,但其实也简单。
方家一直经营着一家工厂,在60岁退休的时候,方父把厂子交给了第二股东合伙人,方哥担任常务副厂长。为此,方哥很是不理解,没少埋怨父亲,因而基本上不与父亲交流。日常工作中,他只是按本分履行好他副厂长的职责,中间遇到过亚洲金融危机、工厂管理混乱这一些急难时刻,他也只是平静观望,因为天塌下来有那个厂长,因为他才是法人代表。幸运的是,厂长每次都让工厂化险为夷。
就这样,一眨眼功夫20年过去。方父晚年多病缠身,很快就奔去了那个世界。
当庄严肃穆的骨灰盒摆在客厅神位时,在一旁叩拜的发小问方哥:“兄弟,你有本事把方伯伯叫起来吗?我想请你再和他吵一吵架!再理论理论你要和他争的那个理!”
方哥终于憋不住自己的情绪,抱住发小放声大哭,承认是自己错了,希望父亲来生能够原谅他。
原来,父亲在生死徘徊之际,方哥依然固执地没有守在身边送终,他说他永远不理解父亲的做法。最后时刻,方父用尽所有气力道出了原因,然后带着一种遗憾离开了人世。
老人家说,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方哥从小就中规中矩,遇事就躲,遇阻就绕。把工厂交给敢闯敢干的第二股东,一来可以保住厂子长远发展,二来实际保护着方哥在单位里的地位。给方哥做常务,是希望他年青一代尽快成长起来,然后以傲人的成绩完成顺理成章的接替。可惜,方哥一直沉浸于自己的小世界没有实质性改变。
方哥和我说,子女晚辈们尽孝要趁早,在老人生前孝顺,胜过坟前万次哭。要挤出时间多陪伴,多与老人家说说话,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在物质和精神上实现他们的小心愿,这才是最大的、也是最实在的孝顺。
人生在世,最无私可贵的是亲情,最容易忽视的也是亲情。
人的一生分为过去、现在和未来。因而我们不论被家人称其为善人、贤者,还是恶人、愚者,尽可能行善在当前,遗留仁爱于后代,这样才不会留下什么终生遗憾。
在人生这个角色转换的轮回里,家庭就像一个微型的社会和交际网络,一定有某一种看不见猜不透的感情密码在维系,大家在这里有欢笑和幸福,有悲伤和抚慰,也会有争吵和误解。所以,我们有理由确信,每一个家庭中都应该有一种属于自己家族真正的信仰,一家人才因此以诚相待、和颜悦色、相亲相爱,大家才会真正心与心相连、心气融成一片。
因为相欠,所以遇见。亲情间的传递,不可能一句话、一件事就足以说到做到,但从时间维度上看,现在开始也会是最合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