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面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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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7月24日 星期一 出版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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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双抢有关的词语
  王   华

  生活在南方乡下的每一个人,对“双抢”这个在农业生产中专用的、最讲究时令和滚烫的词语,除了长周期的汗水劳顿和偶尔的血水伤害,还有独特而深入骨髓的体悟,我亦如此。

  古稀的草民

  我从不鄙视草民这个出身。当下,能够拥有山野草民这个名副其实的称谓,还很难。户口迁出来了,根还在一个叫仁冲的地方。山野草民而年逾古稀的父母,双双坚守乡下的那几丘水田,几分山地,默默耕耘,鸡犬相宁,怡然自乐。就是现在,他俩做不动了,由农业生产的匍匐劳动力演绎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守望者,他们宁愿请工、请机械(收割机),也不愿意荒废那几亩奴役人、喂养人的水田。

  赖以生存的水稻,一年种两季,七月早稻成熟,收割后,得立即耕田插秧,务必在立秋左右将晚稻秧苗插下。晚稻插下后得六十多天才能成熟,八月插下十月收割。一个日子有一个日子的珍贵。如果晚了季节,插下去的晚稻秧苗分不出蘖,收成要少好多甚至绝收。母亲常言,“插了晚稻过八一”。流火的七月,抢收抢种。特别是繁星浩渺的晚上,父亲、还有父亲的父亲,赶着那头刚分娩不久的老母黄牛,带着温柔的吆喝,将月光、星影踩在水田里,抢时间平整水田,一般要劳累到晚上十二点才牵牛上岸。牛回栏,享受着最高礼遇,母亲要磕破三到四个鸡蛋到竹筒里,加上浸泡的黄豆,喂给母牛进补,继而,扬上几把从梯田坝埂子上割回来的青草,供母牛食用。双抢的季节,畜生跟人一道,都是没日没夜的。

  搞了几十年双抢的父母,现在依然种植水稻,不同的是,由过去的双季稻调整为一季稻,人老体衰,在抢种和抢收的时候,花费上千元的工钱,雇佣乡邻帮工。这对古稀的草民,定置管理手下的肥田熟土,只要不亏本,就有搞头,逢年过节子女像候鸟一样从不同的城市赶回来尽孝,吃的,带的,都是自己产出来的,心里踏实。每次邀请他们进城暂住一段时间,答应来,说只能来一个,家里还有一堆农事需要打理。来了,住不了几天,就要回去,说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餐,人生最后一口气,也要咽在祖籍的屋檐下。

  莳田

  搞了十几年的双抢,我很惭愧自己至今不会莳田。

  “田家少闲月,七月人倍忙”。插秧,我们当地方言中称之为“莳田”。“莳”者,移植也,即把秧苗从秧田里移植到犁耙平整的水田。莳田是个技术活,集体经济时代莳田与耕田都是拿最高工分。

  我参与双抢,已分田到户。黑咕隆咚,天未放亮,我们跟随父母挑起箢箕去了秧田。右手抓秧,左手虎口朝下接住,紧贴水面在水中有韵律的抖动,齐齐扎扎一把绿秧,平整的底部,一线白边。右手从前方的秧苗上抽出一根稻草,左手拇指贴秧按住,右手一绕,一拉,“刷”,秧把在空中发出一道弧线,落在箢箕旁边。赶在凉爽的拂晓时分扯好上午莳田要用的秧。秧苗青葱,蓬勃欲出,好似一张张绿毡子,铺在水中,漫向天际,煞是可爱。锤炼了好几个双抢,自己扯秧的功夫倒是一个熟客。

  对于莳田,只晓得要横看竖看斜看一条线,整整齐齐,苗与苗之间的宽度均匀。莳田时拇指、中指、食指三者要巧妙配合,用力得当,既不能深,也不能浅。深了不发棵,浅了易浮起。半亩方田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齐腿肚深的水田中,弯着腰,一俯一仰,好似鸡啄米,不停地往后退,泥浆从脚下发出“咕叽、咕叽”声,“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多年以后,我就觉得布袋和尚这首诗是在深度体验之后写出来的,耐人寻味。一到中午,气温高达40℃,上面太阳炙烤,下方热浪滚滚,脚下水温滚烫,热汗直冒,过了几小时,身上起了颗粒状的盐分,浑身燥热,腰酸背痛。其实难受的,还有蚂蟥。蚂蟥一听到水响动,就闻声而动,吸附在你的腿上吸血。抢季节的农民,除非是蚂蟥咬痛了自己才会把它捉下来。蚂蟥的身子被拽得长长的,拉开后,伤口处会淌出一大滩殷红的血来。

  我对于高强度的双抢,有一种憎恨。在农村里,男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要逐渐学会干农活的全流程操作。关于莳田,父亲一直没有强加于我去学。他一直告诫我:在哪一山,就唱哪一山的歌。不想学莳田,那发狠读书就是你唯一的出路。我一直较劲,1992年中考以衡阳县第6名的成绩考上师范,这年的双抢父亲特别开心,只让我扯秧,丝毫不提学莳田。“细伢子盼过年,大人望莳田。”莳田对过日子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只可惜我这个门外汉不能体会出来。

  乡间的阡陌,金黄的,是等待继续收割的早稻;泛青的,是莳下去已精神抖擞的晚稻秧苗。“千犁万耙,不如一夜早插。”走在乡间小道上,白蝴蝶、红蜻蜓、知了、黄狗在热浪中自我悠闲,关系再好的邻居也只是点点头,一门心思赶路,脚板咚咚通往田间。

  守谷

  晒谷场是集体劳动年代的产物,一个生产队均有一个,一般都辟设在通风好、日照时间长地方。仁冲的晒谷场就在我家的后山背。起初是石灰整的底子,后来才捣上水泥。夏季早稻收割后,新打下的散发着青草味的谷子,男劳动力一担一担,扁担往肉里扣,挥汗如雨挑起来倒在晒坪上。专管晒谷子是粮食保管员和妇女们,用有着粗孔的谷筛,先筛一遍,把碎草和稻草去掉,然后晾在晒谷场。白天,太阳用它的热量收走了谷子身上潮潮的水汽,金黄的谷粒儿变小、变脆、变白,放在嘴里一咬,“咯嘣”一声,崩出一粒白米,表明谷子晒干了,好归仓了。最后,还要用播谷机,将健壮的粮食和瘪空的秕谷分开。

  粮食是珍贵的。没有晒干的稻谷,码成堆,盖上薄膜和稻草,打上印记,晚上要派人值守。守谷一般是小孩愿意去干的事。摊开一张席子,仰望着天穹和繁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一伙人,无所不谈,包括理想和隐私,没有禁忌,毫不设防。凌晨过后,大胆一点的孩子,跃跃欲试,趁着风高月黑,惦记着相邻生产队西瓜地里滚圆的西瓜。我们派出身手矫健、动作麻利的代表去顺藤摸瓜,摸上两三个,到井水里浸泡个把小时,再搬回晒谷坪集体享用,没有刀子,索性就用拳头打开,西瓜皮统一丢进山林里的茅草丛。寻常百姓人家调皮娃;清风明月守谷偷西瓜。这么多年,我们守谷的那伙人都对偷西瓜的事情守口如瓶,关系甚好,轮上哪个乡下做红白喜事,还要聚聚,斗个人情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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