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则做了,是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别人知道?他有时也感到困惑。别人不知道,受助孩子当然也不知道。这样,反而保持了尊严和圣洁。且看——
今年秋天的雨水特别多。早一向连下了三天,连绵不断,淫雨霏霏仿佛要把人的骨头都要泡软,阴沉的天就是这样糟糕着人的心情。田园的庄稼呢,本来按季节长要享受阳光普照,该结实的结实,该灌浆的灌浆,如今被雨下得稀里哗啦,纷纷垂头丧气,惨不忍睹。
“唉!”他走在泥泞的小道上,望着狼藉一片的田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水稻苗架多好,保守估计在千斤之上。而受“大雨洗花”影响,谷粒要么只半粒,要么是空壳,那禾穗在风中轻飘飘空空地扬着,“生得好,死得惨”,肯定没产量。那一垅垅的蔬菜,茄子、辣椒、冬瓜等等,秋季也还有几拨收成,如今大部分泡在了水里,被雨摧残的瓜果、花、叶可怜兮兮地飘落在污浊的水面上。披星戴月、呕心沥血地付出就这样被无情糟踏,收成大打折扣,他心隐隐作痛。
山坡上,新栽种的一大片梨树去年已试果,味道甜而脆水分足,金黄色煞是好看,且季节比一般梨足一个多月,市场抢手。而现在枝头的果是稀稀落落廖廖无几。他抚摸着梨树,有了前所未有的失落。不怕累,不怕苦,就怕灾害从天降。农业本来就是露天工厂,收成天老爷要掌一大半本。人算不如天算,眼看着今年的计划要大打折扣,这种结果原本是没有预见到的。
他出身农家,家境贫寒。因为无钱,他初中未读完便休学。因为营养不良,个子比同龄人都矮。那年,因为一个特殊的原因,他到了市邮政局当投递员。开始觉得新鲜,工作也勤快、负责,久了,感到这工作不太适合自己,收入低不说,简单、枯燥总是有压抑感。他还是眷恋着农村那片熟悉的土地。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义无反顾地回了老家。
他其实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家乡落后,但土地肥沃,交通便利,水利条件也不错。而且青壮年大部分外出打工,不少的田土荒芜了,不少的山地没有产出,作为农民的儿子有着深深的土地情结,他看着心疼。如果转包过来,应当有着巨大的潜力。他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说干就干。一处一处踏着,一户一户走访。本乡本土,人熟事熟,转包进展得十分顺利。价格最低,而且分期延付。老乡们的纯朴每每让他感动。
他是吃苦长大的,自以为不怕吃苦,也准备吃苦。
山上种植了良种梨树,下足了基肥,长势喜人。为了抗旱,他和老婆两个人硬是挑出了一个新塘。第二年大旱,塘干得见底,只好从远处的河里三级提水保苗,他在渠道上一直守了半个月,吃住在山头。邻家的楠竹都干死了,而他家的梨树都得救了。
凡是可用力不花钱的他都用力,凡是可自己做不请人的都是自己做,有几回晕倒在工地上,人累得变了形,黑得像雷公,谁见了都心疼。
家底本来不厚,开始投入又大,都是东借西挪凑上的。能凑合的就凑合,能节约的就节约。一碗半饭,一根酸菜就这样地打发着一日三餐。直到他种的蔬菜连续几年卖了好价钱,有了相对稳定的收入,经济状况才有所改观,但是节俭依然。那回,去县上办事,因穿得土冒,被赶了出来后,不得不添置一套衣服“出客”。这一穿就是好几年,无论季节怎样,他的穿戴总是那一套。
这样,在乡亲们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勤劳刻苦的人,一个有闯劲的人,一个能作大事的人,但也是一个十分节俭的人。做事大气,花钱可能会小气。
因为种种原因,这些年农村学生中有不少是孤儿、单亲家庭的孩子和家庭困难的孩子,因为贫困,上不起学,就是上了学吃了上顿愁下顿。家长发愁,学校发愁,政府发愁。
那一年秋天,学校开学了,学生入学了。校长收到一张汇款单,二万元。对农村初中来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附言上写道,专款资助贫困学生,希望张榜公布。学生高兴了,校长高兴了。有了这笔钱,这批贫困孩子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只是汇款单未落单位、姓名。
秋去春来,春季又开学的时候,一张汇款单又到了,只不过这回是三万元,同样的附言,还是未落名字。
春去秋又来,那神秘的汇款单又如期而至。只是那汇款人始终未露面,似乎永远要保守这个秘密。
只是有人发现,他有事没事会去附近的这所学校去转转,看着张榜公布接受资助孩子的资金去向,脸上露出一份欣慰的笑容。
周围纷纷传诵着这一捐资助学的故事,猜测着这一神秘人物。
他家里。桌上一碗豆腐,一碗青菜,夫妻二人正吃中餐,女的一脸不高兴,“正是要用钱时,你逞什么能去助学啊?”“助学就助吧,为什么不公开?”他大口扒着饭,使劲嚼着,并不搭言。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自己就是因为穷,读不起书,长不高个,吃大亏了。如今可不能让贫困的孩子再吃自己当年的苦,读好书才有更大的作为,身体长高长壮才有干事的本钱。
自己实力不够。凑着、省着也要尽力,为的就是要让他们将来比我好。
今年是灾年,企业损失严重,但助学款他还是准备着。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他设想成立专款基金,让更多的寒门学子受益。
那样辛苦节俭,并不是为自己。做则做了,是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别人知道?他有时也感到困惑。别人不知道,受助孩子当然也不知道。这样,反而保持了尊严和圣洁。
人在做,天在看。
心语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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