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   绩

　　立春已过，阳光明媚，窗外一棵棵树木就渐次绿了。

　　2023年2月17日的晚上，儿子走进我的房间，问，我的名字谁取的？我一惊，说，怎么了？

　　儿子名叫雨辛。他是在干旱了几个月后的一个雨天里出生的。那个雨天“坐落”在2002年的6月，一个离风和日丽的春天很远、而正当酷署难耐的夏日。我翻字典，冥思苦想了多个晚上，迟迟定不下来儿子的名字。儿子出生下来，农历6月只剩下最后一天，那个早上的雨，使无精打采的树叶一下精神了起来，一场夏天的及时雨呀！

　　我仍然记得第一次与儿子见面时的情景。我把小雨抱在怀里，看了又看，我是一个将在孩子口中被称作爸爸的人了。我要像我的父亲一样，做儿子向上爬的一把梯、遮风挡雨的一把伞，或做照亮小雨人生前行道路上的一束光，即使像萤火虫，哪怕是星光点点，也要担起我的责任与义务。那时小雨像一棵刚破土而出的豆苗，生命稚嫩得甚至让我担心他一口气上不来！我整晚整晚地趴在他躺着的小木床上，静静地看着守着，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护士看着我抿着嘴笑，摇了摇头。

　　我急着要把喜讯传递给亲人，传给谁呢？爷爷奶奶早就不在世了，电话打给了正在村里忙活的哥嫂。电话内容和开头，我浓缩成了六个字：“小孩生了，男孩。”我的语速急促，已记不清当时具体的心情了。我想，哥哥在电话的另端一定感受到了我的喜悦。电话结束时，哥嫂说，你早点抱他回来，让左邻右舍看看，也让他那个早去的爷爷奶奶晓得又添了个孙。

　　那一刻，我呆住了，因为在潜意识里我已把父母亲给忘了。在另一个世界获得喜讯的父亲，必定憨厚地笑了一遍又一遍，如同他看到自己种的稻田又到了丰收的时刻。因为，他一直存在我和小雨的血脉里!

　　自从有了儿子，我风平浪静静的生活荡起了幸福的涟漪。从医院返回家里，我没有放鞭炮，我怕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惊吓到了睡梦里的小雨。

　　小雨迈出人生的第一步，也是在一个清晨。我在洗手间，儿子沿着木床，扶着墙壁走到了洗手间门口。当我看到那颗小脑袋，是多么惊喜呀！我抱着儿子，把他放在房子中间的木地板上，鼓励他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小雨静静地看着，却迟迟不敢挪动脚步。我狠下心来，从背后轻轻地推了他一把，小雨终于向前迈出人生的第一步。从此，小雨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到达所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了！

　　小雨过的第一个春节，我抱着孩子，踏着冬雪，翻过一座座的山头，走了十里山路，回到了我的出生地。我把小雨抱到爷爷的坟前，点燃了鞭炮，我隔着隆起的厚厚雪堆，说，爸，你的孙子小雨给您拜年了，小雨来看您了！瞧，孙子的眉眼多像您。那时北风正起，山谷里荡起回音。

　　2010年的清明，窗外的梧桐树下挂满了硕大的花朵，一树的白。我对小雨说，此时，我应该回去给我的父母扫墓。可是我生病，躺在病床上无法成行。那时小雨已经8岁，肯定不知什么叫清明，什么叫怀念。小雨趴在我身边，问，爸，你死去能见到爷爷吗？那一刻，我怔了怔，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隔着十几年的光阴，能再见到我的父亲，那该是什么样的情景？我想，或许儿子潜意识里已经知道什么叫想念了。

　　父亲是一个文化人，写得一手好字，能言善辩，当了一辈子的村干部。父亲打心眼里希望我也能成为一个文化人，他把我写的字和画作张贴在家里黯淡的墙壁上。父亲在墙壁上送给我赠言，从而，我把这当成了人生的座右铭：“庄稼有农时，人才有学时，误了农时影响一季，误了学时影响一生。”我的坚持与执着，使父亲燃起美好希望的光。多年后，当我的处女作发表在省级报刊上时，我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我不断地写作，不断地发表，但他是没法看到我所取得的成绩了。那一天，我站在学校三楼的阳台上，面对家的方向，点燃了我的处女作的样刊，烧给了我远在天国的父亲。那天天气阴沉，风扬起了黑色的灰烬，风一定把我向父亲的汇报与问候带到了！泉下有知，父亲一定会感觉到我的心跳，因为我的心跳是他赋予的……

　　2023年6月，小雨大学就要毕业，即将走上工作岗位。怎么一转眼间，儿子就长大了？

　　爱的传承与延续，使人生变得更完整更有意义。我希望小雨爱生活，爱身边的一草一木。我愿小雨人生的路上一直有好运相伴，如果没有，愿他在不幸中学会慈悲。也愿小雨被很多人来爱，如果没有，唯愿他在寂寞中学会宽容与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