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望春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到衡山,在我心中,南岳与衡山从来没有被严格地区分。萱洲的花海、古渡,老龙潭的飞瀑、流泉,呦呦谷的奇石、异草,藏经殿的云岚、雾凇,中山沟的险峻奇峭、岳北农工会的风云突起……这个春天,乘着春风,再次来到衡山,有觅芳的雅兴、问道的虔诚,还有寻亲的憧憬。
萱洲花事正盛。里石村里,粉红、玫红的桃花与纯白的李花、金黄的菜花交相辉映。花在梯田里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异常灵动。相较于一望无际的花海,萱洲的春花独具天然去雕饰的韵味。花正热闹着,经霜历雪的桔仍在枝头顽强。有花有果的世界,是人间最美的景。
眼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李花带雨,明净动人。数月之后,桃熟李香,又是另一番盛景。早就听说萱洲的红脆桃(又名猪血桃)很有名,作为国家级地理标志产品,它悠久的种植历史虽不及皮影、纸雕一般久远,但亦有百余年的历史。
衡山皮影起源于清朝顺治年间,传承至今,已有近四百年的历史。2006年,被列入湖南省省级非遗保护名录。2014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在皮影省级非遗传承人欧阳新年先生的皮影展览馆里,满屋制作精美的皮影仿佛在述说一个又一个古老的故事。老人家75岁高龄了,唱起皮影戏来,依旧精气神十足。
如果说欧阳新年先生是演唱皮影的大咖,现年80岁的刘武阳先生就是皮影制作的执牛耳者。两位老搭档,一人演唱,一人制作,合力将衡山皮影推上了高峰。
来到萱洲,我必去瞻仰刘锦公祠。一笔难写两个“刘”字,五百年前一家亲。伫立在萱洲古渡旁的刘锦公祠前,看那雕花飞檐,斗拱彩绘,历史的悠远沧桑仿若祠堂前浩淼的江面。
我想起老父亲讲过的家史:民国时期,祖父的长兄刘明玠为了躲壮丁来到衡山,最终在衡山成家立业。生四子,分别为孝益、孝菊、孝青、孝吉。长子刘孝益曾参加过抗美援朝,隶属于空军某部。其子大婚时,祖母尚健在,父亲当时无法抽身,伯父、叔叔等人前往衡山赴宴。接待很是热情,还赠送了价值不菲的衣料。
后来,两位伯父相继病亡,生活的艰辛将这份千里迢迢的血亲一直搁置在父亲心底。听叔父追忆,似乎是衡山新桥堆积大队。几年前,我曾委托过衡山县的一位朋友打听,可惜,未有音讯。血缘便是如此奇妙,即便从未谋面,亲切与挂念从未改变。
祠堂前立着白马将军塑像,纪念不幸遇难于衡山的革命党将领黄少泉先生。因此,萱洲古渡又名“黄公渡”。
我曾以为萱洲是衡山最闪亮的名片,当我参观完永和乡的湘江大源渡二级航道工程及开云镇的民族乐器生产基地,俯瞰过中洲岛上的中华秋沙鸭(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世界濒危物种)、细读过松坳村的龙狮赞文化墙后,我觉得我对衡山的了解真是肤浅了。
开云镇的师古桥村恐怕是衡山最魔幻的村子了。在育贤文化有限公司的民族乐器展厅里,五花八门的民族乐器令人目不暇接。原来民族乐器种类如此丰富,原来一根弦的演琴果真存在。我一直以为笛子、胡琴、葫芦丝等这些阳春白雪的乐器必是来自云南、广东等遥远的异乡,没想到此刻就在眼前,就在师古桥村民的手中加工成型。这里的村民仿佛人人懂音律,个个皆匠人,仅凭一双制作乐器的巧手,便圆了发家致富的梦。
衡山于我,常来常新。十年前,我首次随红叶乐团的朋友们到访萱洲。那时码头边所有的房子保留着原汁原味的面貌,古石阶两旁全是木质的老雕花窗。在萱洲的江畔,我踏歌起舞,身心幻化成江面那只悠游的白鹭。
六年前,我随女作家群的朋友们再次来到萱洲。那天下着细雨,一群女子撑伞观花,亦别有一番诗意。至今记得地皮菇的细柔,艾草粑子的清香。
今天,当我随衡阳市作协的文友们走进衡山深处时,目之所及,花海、美食、江水都算不得重点。在开元镇师古桥村,我想买一把葫芦丝,请作坊的老板帮我试音挑选。老板随手操起一个,放在嘴边一吹,便是可与专业媲美的《月光下的凤尾竹》。在松坳村的龙狮赞展厅里,唱龙狮赞的村民即兴演唱,出口成章成腔。
萱洲古渡的江面还是那样温柔,它温柔地带走衡山子民世世代代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那些它无法带走的,便以文字、音乐、图像等形式流传至今,譬如影子戏、纸雕、龙狮赞、古建筑等。
衡山境内有一条非常美丽的河,名叫涓水河,河上曾有一座饱经沧桑的木桥。清朝雍正年间,有位乡绅将木桥换成了石桥,从此名为“新桥”。百余年前,这里是曾国藩湘军团练进出湖湘的必经之路。我从未去过新桥,也许有一天,当我踏上这座石桥时,迎面而来的,就是被老父亲挂念了一辈子的血缘至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