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的第一堂课,班主任陈老师如数家珍,向我们介绍校园内的风景名胜:银杏林、荷塘、老式建筑……可从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却容不下任何其他,满心满眼的,全被香樟的绿灌得似乎要满溢。
沿着沥青路一直到教学楼,牵引我的,是条状的绿,像极了一条绿波潋滟的小河,别的小河都在地上淌着,可这条绿色的小河,却荡漾在半空中的微风里,粼粼的绿波,光彩熠熠,晃得人眼迷离。就这样,不要睁眼吧,静静地听着耳畔响起的沙沙声,轻轻地,柔柔地,一波接一波,自会引领着你渡向小河的深处。
一路漫步向前,微风中淡淡的樟木清香迎面而来,拂过眼眸,轻抚发丝,衣袂飘飘间,竟浑然不觉已置身于树的怀抱。黝黑粗壮的树干围绕身侧,横一排,竖一排,坚定挺拔。有些笔直向上,直到快要接近天空的时候才分散出枝枝蔓蔓;有些早早地将树干分叉,碗口粗的树杈让人有斜躺在上面看月亮的冲动;有些粗壮的树枝像一条条有力的臂膀,老远就向你直直地伸过来,真想架上一副秋千,在这坚实的臂膀里荡出最欢快的笑声。一棵一棵,枝干分明,苍遒有力,无声但不沉默,虽各有各的位置,各有各的姿态,却共赴同一个使命,无论粗的还是细的,枝干一律齐心协力地努力向上,直把一头浑圆浓密的树冠高高托举到半空,让它浸泡在阳光里。抬头仰望,头顶密密匝匝的绿叶连成一片,分不清你的我的,让人望不见天空的模样,只是那透过叶缝间的光晕,一泻而下,直把人从头到脚浇个通透,整个身心被笼罩其中。恍惚间,想起当年的三毛是不是也是因为身心被融于这树间,才深深地感怀,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人物有界,此时真想变成另一棵樟树,去问问身旁的它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如此淡然立于天地间,是否也有悲欢,是否也懂离合,顺便也看看它们有什么要问我的。
也许是因为香樟花太不起眼,人们一直无视于它的存在,将它忽略在浓密的叶间。可香樟花却像个顽皮的孩子,最喜欢玩的是躲猫猫的游戏,静静地潜伏在叶间,待你漫步树下,如糯米粒般的香樟花便会蹑手蹑脚地飘落,悄然藏于你的发丝间,衣衿里。我常看见走在身前的同学头顶着香樟花,疾步向前却浑然不觉,忍俊不禁间总会下意识地撩撩自己的头发,将发丝间的花粒抖落。别的花都是一朵一朵的,而香樟花却是一粒一粒的,可定睛一看,六片淡黄的花瓣欣然舒展,花瓣间探出点点粉黄的花蕊,无一可缺,精致独到,淡雅的清香丝丝缕缕萦绕鼻尖,沁人心脾。
雨后的清晨,也是工人阿姨们最忙碌的时候,“刷——”,“刷——”,“刷——”,满地的树叶夹杂着糯米粒,泛着湿漉漉的光,被扫成一堆堆。一夜春风一夜春雨,该有多少花叶被风吹雨打去啊!举目相望,却见叶盎然,花依旧,层层叠叠,沐浴晨光。真想问问它:风雨来袭时,花叶飘落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新的花叶又遍布枝头,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如此淡定,如此骄傲?
站在教学楼的台阶上回望天际,整个校园与天相接的天际线,是一条绵延不绝的绿色弧线,如小河淌水,微风中,绿波轻漾,艳阳下,波光粼粼。蓝蓝的天空中翻滚着团团浓密的绿,蓝得那么纯粹,绿得那么深远,竟让人看痴了去。
坐在教室里,窗外摇曳着的,还是绿。这绿,就在身侧,探身窗外,触手可及,也许是因为离得近了,便没了在半空中的高冷,温和地在窗外随风摇曳。连洒落在绿叶上的阳光,也格外轻柔,暖暖地洒进教室,照在讲台前陈老师笑容可掬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