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纯中
在衡南一中读书时,班里的同学因为家庭出身,有的端“农村饭碗”,有的捧着“国家粮”,虽然都一样发奋用功,但当年,城市农村的差异还是明显地摆在那里,农村同学望着单位上来的同学,自然心生几分羡慕,几分嫉妒。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川口钨矿的子弟。
今年国庆,午禾带着久久,起个大早,准备从衡阳蒸湘区出发,沿泉南高速,一路向东,踏上前往川口钨矿的寻秘之旅。还没有出城,车子先是扎了钉子,后又在高速上爆胎。惊魂未定之余,午禾坐进趴窝在拖车上的车里,相信此番探秘必然“惊喜”不断。
钨矿坐落在以衡南县第一峰天光山为主的崇山峻岭之中。中秋暖阳,桂花飘香,杂木丛林,徐徐和风,随着车子爬上一沟又一坡,往昔的热闹却难再现。弯弯绕绕,转了几圈,把数座小山抛却脑后,车窗外的宁静平添几许“寂寞沙洲冷”,只有后来兴建的滑翔基地才让人偶尔感觉到一丝现代的气息。
同行的中南大学廖春晖、陈文联博士夫妇,作为钨矿的老员工,在人生最浪漫、最清纯的季节,曾于川口的深山中工作若干年,并于此相识相知相恋。作为下基层锻炼的大学生,组织上分配给他们的工作,是在三工区的一所子弟学校当老师。春晖虽是钨矿的子弟,却比文联晚来一年,嘟嘟囔囔成为“外来客”可爱的手下。
三工区建于天光山主峰之下,三座峰峦汇成开阔盆地的中心,海拔高度约500米。早年的建筑群及其留下来的遗迹,仿佛要勾起来访者的翩翩联想。一群群活蹦乱跳的青年,一个个忙忙碌碌的身影,热火朝天的工地,挖掘机械的轰鸣,袅袅升起的炊烟,稚嫩脆甜的童声,让远离城市的山间蓦然有了城市的景象。
久别之后的首次回访,博士夫妇显得十分兴奋,当年的盛况和趣事,他们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啊,老廖,这里……是电影院。”博士指着一座门窗被掏空、墙壁灰掉落、地面堆放着泥土、已经废弃许久的旧建筑物说。他们仿佛看到,遥远的冬夜,大伙搬来长板凳,提上炭火盆,嗑着葵瓜子,观看电影《菊豆》激动人心的画面。
办公楼依山而建,是保存完好且仍在使用的唯一建筑。楼的右侧有一条小小的石径,通向山顶的学校,这是师生迈向未来的坎坷小径,也是他们爱情起飞的滑行跑道。
“陈老师,她是廖春晖,刚分来的,到学校工作一年。”刚从矿部到工区的班车下来的小姑娘,就被送来报到的工作人员急匆匆交到“校领导”陈文联手中。谁也没有料到,这一交,一晃就是几十年。说是子弟学校,其实不过几个老师,几排平房,几个年级的学生,凑在一起。陈文联是负责人之一,手握排课大权。廖春晖初来乍到,自然要在不恰当的时间上些不恰当的课。她提着录音机教并不擅长的音乐课,误了煮饭点就吃方便面,也试着与文联学长沟通通融,眼巴巴看着他屋里热气腾腾的锅碗,小心翼翼地说,“陈老师,你看,人家毕竟是女孩子嘛,同处大山中,你一个大男人,怜香惜玉,总该会吧。”“这点苦,苦不苦,比比红军二万五。这……你别老盯着我的饭菜呀……”他头也不回,一挥手说,“算啦,坐下来一起吃吧。”一句话,这学期的中餐就定在这里了;一句话,一辈子的情缘就结在这里了。
天光山不到千米,很快就见了顶,却是他们第一次登上爱情之巅。最后一段山路陡峭崎岖,在竹林中蜿蜒攀爬,沿木桩拾木级而上。半程开外,一株野生的灵芝孤零零长在木隙之间,无拘无束,无人采摘。山顶的百姓,还是那样的纯朴善良,当年为了国家,守山奉献,无怨无悔。现今要他们几斤茄子和辣椒,却分文不受,犹如当年一般。诸如重利轻义,等价交换,在天光山,在川口,在钨矿,完全没有市场。他们说:“国家计划在这里修建大型水库,建立自然生态保护区,以后你们再来,这里一定会更美丽更富饶!”
岁月不老,青山作证。凝望矿山现存的景物和场地,清晰地记录着矿工们早出晚归、下井挖矿,把矿产卖到海外,用辛勤的汗水为国家赚取外汇的事迹。为了共同的理想信念,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他们义不容辞肩负起神圣使命!他们愿与大山为伴,奉献青春、热血,甚至生命!
下山后,到矿部5公里。据了解,这些年,开矿遗留的巨量尾沙逐渐得到治理,这里修建了体育公园,挖开的层层岩体披上了绿植,生态环境逐步改善。改制后,矿山获利分配也日渐合理,矿工和百姓的利益都有保障,当年修建的宿舍还住着人。从长沙来到钨矿的外公算起,衡南一中校友廖春晖是第三代子弟。如今,来自五湖四海老辈矿工们的后代大都走出了大山,散落到全国各地建功立业……
高中喧嚣的书声悄悄远逝,惶然投递的信笺渐渐发黄,不知鸿雁传书的同学是否明白:一代人的光鲜靓丽、昂首挺立,必定有前一代人的艰辛付出与无私无畏!这,或许就是川口钨矿子弟背后鲜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