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华

　　液态的铜

　　从一个炉子迁徙到另一个炉子

　　在高温中，在焰火中

　　在风啸中，在流淌中

　　在炉口，在钢包

　　在溜槽，在水槽

　　在堆坪，在电解槽

　　在操作工的钢钎里

　　在中控工的按钮下

　　在风里雨里，在日里夜里

　　在火里水里，在血里肉里

　　在横里竖里，在软里硬里

　　在长长短短里，在零零散散里

　　诞生一个又一个乳名

　　在熔炼底吹炉，炉子上的工人习惯将熔液

　　像羊群一样从横着的炉口放出来

　　东面渣口放出来的叫熔炼渣，主要是硅和少量的铜

　　西面铜口放出来的叫冰铜，铜的纯度达到90%

　　在吹炼PS转炉，冰铜、石英石、压缩空气

　　翻江倒海，一周期造渣，

　　从炉口倒出来的是吹炼渣

　　二周期造铜，从炉口流出的铜瀑

　　是一双双结满茧子大手的粗人

　　炼出来的产品，俗称“粗铜”

　　粗铜又有三兄弟，根据火候把握情况

　　分别喊作：

　　终成大器的大泡铜和平板铜

　　吹炼到位，杂质较低、烟气少，含氧量低

　　有待改进的汽泡铜

　　未吹炼到位，杂质高、含氧量高

　　无可救药的过吹铜

　　属于吹炼工艺中的事故铜，把铜吹成了渣

　　看准火候，成为吹炼工一辈子的必修课

　　在精炼工序的阳极炉，粗铜、天然气、氮气

　　山呼海啸，炉前工心旌摇荡

　　用样勺迅捷取样

　　寻找他们炉火中的理想情人

　　判定阳极炉终点铜：玫瑰红

　　两个半小时的熬制，打开铜口

　　铜熔液像静默解封后的人流

　　顺着溜槽奔泻而下，进入铜模

　　浇铸成型，抓取冷却

　　下线码堆，列队在阳光下

　　俗称阳极板，满腹金银

　　活在火中的铜，也有散兵游勇

　　吹炼渣含铜偏高，混入渣山

　　被清理出来叫做“白冰铜”

　　阳极板被整形掉落的耳子

　　像羊角，俗称“羊角铜”

　　被火眼金睛的皮带工清捡出来

　　赤条条的，直接返炉

　　喊出的是

　　铜在炉火中一个个乳名

　　喊不出的是

　　铜在炉火中的一声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