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梅
岁月忽向晚,转眼已是秋。
不经意,7月已过半,这时候的农家已搞完“双抢”,花生黄豆芝麻也正在晾晒,收纳入仓中。中元节也就到了。
我对衡阳中元节的习俗的深入了解,是从公公过世后开始的。2008年,我和先生创业、置业,家中日子刚刚好起来,公公却患了重病,从确诊到离世不过一个月时间,快得让人不敢接受。那时公公总是不舒服,后背疼,结石疼,易感冒,住了很多次院,却总查不出原因。后找到姑爷所在的广东江门医院,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医生说,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尽人事,听天命吧。那会,我在桂林经营着一家办公用品店,先生只身一人在东莞打拼。先生在电话里哽咽着告诉我详情时,我正骑着电动车走街串巷送货,心慌慌的,撞上了一个骑自行车的行人,又撞上了马路边的石墩子,脚背受了伤,血肉模糊。
我赶回衡阳看公公时,他人已很清瘦了。见我脚背受伤,他还强颜欢笑说,受了伤,就不要急着赶回来,我一下子死不了的。那是我最后见他的样子,清瘦、干净,笑容淡淡的,头发黑黑的,一点儿也不像个病人。我们是真的没想到他会走那么快。他求生欲很强,有些药能止痛,但对身体有伤害,他强撑着不吃。婆婆给他做些好吃的,劝他多吃,他说,别急,等我好了,我慢慢吃……
婆婆说,公公得知自己病情后急火攻心,常常流泪,加速了病情的恶化。彻夜的疼痛难眠击溃他所有的意志,也把他折磨得骨瘦如柴,他甚至没有见上我先生最后一面,也没有等到我处理完桂林的店子回去陪伴他度过最后的时光,就万般不舍地离开了这个尘世。
父母,是为我们挡在死亡面前的一堵墙。那年我三十出头,总以为死亡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公公突然离世,我切身近距离地感觉到生离死别,以至于在公公离世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伤感于人生的无常与生命的脆弱。公公那一辈人是吃了不少苦的,日子慢慢好起来了,没享到福就走了,让人遗憾。
此后的每年中元节,婆婆总带我们回乡采买祭品,冥纸、冥衣、线香和鞭炮,供饭,仪式感满满,寄托了我们无限的哀思。有时,我们不能回去,就托二叔代为操办。
供奉老客用餐的地点主要在堂屋里进行,现在一般都在各家各户的客厅里。分早中晚三餐招待老客,其过程十分讲究。首先,要将神龛左右两端点燃一对大红蜡烛。供奉的食品摆在桌上,供老客的桌子只能三方摆凳子,朝门口一方闲空。三方共摆十三副碗筷,靠神龛一方五副,左右各四副,象征祖宗十三代。
供饭时,要先在大门外燃烧钱纸,三揖后,喊一声“列祖列宗,请您们现在入座用餐”,然后点燃蜡烛和线香,在八仙桌前三揖行礼。这时还要告诫家中小孩不要在在饭桌前后来回跑动,更不能动桌上所有物品,老客们正在用餐,不能轻易去打扰他们。待过了一袋烟的功夫,估摸老客们吃好了,便会在桌子前烧些钱纸,招呼老客们去休息,此刻要先将凳子略为移动一下,再吹熄蜡烛,供饭便算结束。
每一年烧纸时,婆婆总边烧纸边絮叨着家中这一年的近况。燃烧的纸钱映着婆婆眼泛泪光的眼眸,看我们注意到,她不好意思地转头拭擦,说,纸烟熏着眼了……婆婆是个没有读过书不善言辞之人,也只有在这中元节时刻,她虔诚地相信逝去的亲人会回家来,情不自禁流露出对公公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