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辉

　　昨天，乌云密布，烟雨蒙蒙，在单位会议上，莫叶被免去了职务。他回到家，泼辣的妻子正与他的父母争吵，叫嚣着让他年老的父亲出去。父亲还是省城大学的退休教授，而自己的妻子仅仅是初中毕业的农家女孩，莫叶自己也是省城大学现当代文学的研究生，响当当的知识分子。

　　“我真的是瞎了眼，竟然找了一个如此低级趣味的女孩。她真的是太蠢了，太蠢了！”莫叶气血冲脑，举起手来，朝她挥去……却举起凳子，硬生生地摔在地上，他无法原谅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愤怒地甩开门，冒雨冲了出去！

　　莫叶全身湿淋淋地来到了湘江风光带。望着湘水滚滚北流，他心潮澎湃，他真的想一头砸进江水，从此一了百了！再见了，妻子愤怒的神情；再见了，单位纠缠不清的烦恼不如意；再见了，女儿成绩的糟糕，脸面的丢尽……

　　莫叶终究没有勇气跳下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冷冰冰的家，父母妻儿都已外出。他平静从茶柜内拿出茶叶，坐在茶几旁，泡着茶，看着嫩绿的茶叶在沸水中慢慢地舒展、舒展，茶叶在水中漂游、漂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喝着茶，一股清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浸润到心里，他的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生活本来就是如此，人生不如意常八九，不完美就是人生！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一朵白云正推动着一朵白云……莫叶开着车，去了郊外，看看夏日的荷花，成片成片的荷花含苞待放、不蔓不枝、迎风挺立、香远益清，他的心情也随之好转。

　　莫叶开着车往回走，在一段大约100米较窄的路段，刚好容一辆小车通过，他鸣了喇叭，开进了窄路。走过了窄路大约70米，迎面来了一辆三轮摩托车，他停驻了一下，摇下车窗。当时他已走过了大部分的路段了，三轮车理应让他的车。可莫叶却踩了刹车，拉了倒车挡，车子缓缓地往后倒退。三轮摩托车也不紧不慢地跟随，他倒车倒到了空旷之地，三轮摩托车停在他车的右边，司机向着他微笑，对他说声“谢谢”，开走了。

　　那微笑，那一声“谢谢”，一下子就把莫叶镇住了。那是一种被别人尊重后的自然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纯净的、不掺杂质的感激，没有任何的矫揉，单纯而美好！

　　莫叶连忙用目光去追逐那辆三轮车，发现它是那么的破旧，车上有一些西瓜，还有一杆秤等，估计是郊区农民自产自销西瓜。车板的座位上还挤着一名妇女，回头朝这边看，脸上红通通的，嘴里好像在嘀咕什么。他们应该是一对夫妻吧。车子慢慢地消失了。

　　莫叶收回目光，松了刹车，让车缓缓地驶过窄路，在一处停靠点停下车。他下了车，沿着这条窄路来回走了一趟。来时的路右边是口大水塘，左边是排排樟树，莫叶细细回味刚才倒车的情景。当时，莫叶大约走了70米，又鸣了喇叭，右边是空旷的，不会挡视线的，而三轮车仅仅走了30余米。莫叶想：我进入窄路，他应该还在拐弯处，他应该看见……按理说，我路权优先，又走了这么长的距离，我是小车，对方又是破三轮车，为什么我要让他呢？可是我让了，我让得很礼貌，也很自然，似乎是心甘情愿，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当领导了，心平气和了，平等地友好地对待他人了，不拿领导的架子了？

　　莫叶回到车上，在心里盘问自己：我是谁？我来自何方？又将走向何方？我昨天被免职，差点自杀，现在，也就是刚才在这段窄路，我很友好地礼让一辆破三轮车，为它倒车，三轮车的司机朝我微笑，这微笑弄得我没完没了地回味，好像是一杯泡开茶叶后的茶水，有着淡淡的茶香味儿，让人沉醉其中，那么，这微笑是不是跟一杯好茶一样，沁人心脾？

　　想到这里，莫叶决定回家再泡一杯茶。

　　莫叶发动车子，到了窄路，他刹车，往左，往右，看了又看，确定无一车一人，便松了刹车，挂了倒车挡，让车子缓缓地倒入窄路，来到空旷之地，再驶入窄路，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