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云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寒夜,父亲与母亲带着脊髓损伤的我乘火车去杭州治疗。当时下肢瘫痪的我,还天真地以为,以现代医学的发达,治愈我的疾病,那是迟早的事,所以在受伤的最初几年,我对轮椅排斥至极,似乎觉得那是一个不详之物,坐上了,我可能终生都站立不起来了。而没有轮椅的艰难,恰是在那个寒冬的上海火车站,让我感受到了那份无奈与桎梏。
火车行驶了一天两夜,到达上海火车站已是凌晨十二点多。当时是在四站台,我年过半百的父亲必须背着我,才能走到距离四站台两里路之外的二站台,再坐凌晨两点多的火车,赶往杭州。暮色沉沉中,望着冰冷的铁轨和疲惫不堪的父亲,我忧心如捣,愧疚而不忍。就那一刻,帮我们拿行李的一个少言寡语的哥哥,走到父亲面前说:“叔叔,正好我也坐那趟火车去杭州,这么长的路,又是晚上,妹妹还是让我来背吧!”父亲也不忍给他添麻烦,几番推搡,哥哥还是坚持由他来背。
在那个暮霭氤氲的寒夜,那段路漫长昏暗,他背着我足足走了有半个小时。父亲一路小跑紧护着,看他喘着粗气,父亲几次提出换他来背,可哥哥一次次气喘吁吁地说:“没事,不累,我年轻,还是我来,快到了。”
把我们送上火车,深夜寒气逼人,我却看到他的脸上淌满汗滴。父亲实在不忍,拿出家乡的特产要送他,可他执意不收。母亲也是谢了再谢,只听见他声音低沉地对母亲说:“阿姨,一点小事,别放在心上。谁出门没个难事。其实看到你们一家人,我就不由得想到我父母。我这次是回家乡奔丧的,我父亲过世了……”说着,他双眸盈泪,我们也唏嘘哀叹却不知如何劝慰。随即他下了火车,快速地奔向另一个方向。那一刻,我幡然明白,其实他不是顺路,他不忍让一个年迈的父亲在深夜独自背一个不能走路的女儿,他是为了帮助素不相识的我们。
那个寒夜,看着他在暮色沉沉中渐行渐远,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在内心涌动让我长卧病榻犹如死灰般不起波澜的心,被一股暖流激起层层涟漪。那种人性的温暖,在一点点融化我内心的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