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芳

　　国庆长假的一天，收拾衣柜，夏装归拢，秋冬季衣服挂在壁橱之内，闻到樟脑丸的味道，忽觉岁月更叠得如此快速，转眼秋已深。

　　一件牛仔小装，浅浅的蓝，衣摆还有蕾丝花边。女儿拿起看看，问：“妈妈，这是什么时候的衣服了？”我说：“不记得了，有很多年了，你看，都洗得发白了。”女儿说：“旧了，就丢了呗。”我说：“这是有一次逛街时，你坤坤阿姨送给我的礼物，不能丢。”女儿笑了：“旧了都舍不得扔，我妈就是恋旧。”

　　一件心仪的衣，一直穿一直穿，直到旧的再也不能上身，置于衣柜。又于某一日恋恋不舍地穿在身上，想起曾经美好的旧时光，真好呀。手机号数十年不变，交心的人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是啊，我就是一个恋旧的人。旧时光里有我们最怀念的故人，最温暖的故事。我像一个不可救药的浪子，总是对那些旧时光怀着一颗温柔的心。旧时光里住着最亲最近的人，不可忘，也不能忘。

　　陈年旧事，就像一本老书，时常翻看，总会有以往闻不出的新鲜味道，时间越久越醇厚。物也是旧物好，浸润着光阴的暖。出嫁时的一床棉被，十八年了依然舍不得换掉，拿去店里重新加工翻弹了，棉被又恢复了柔软厚实。它们包含的意义已不止是物件儿本身的意义，因为那里有爱有情，有父母的一片拳拳心意。

　　读木心的诗，从前的日子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清晨到日暮，从春夏到秋冬，从青丝到白发。亦还记得一首老歌唱道：“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恋一个旧的人。从少年时相恋，青涩懵懂的年华里一路走来，结婚，生子，磕磕绊绊，但依旧相依相守。

　　父亲每天早餐后，都要去楼下的花园里走走，打打小牌，在一起玩耍的还是多年的朋友、发小，用父亲的话说“都是一些老把戏了”。旧人好呀，生命中擦肩而过的缘有许多，某一个人生阶段有某一个人生阶段特定的朋友。但一直陪伴在你生命中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儿时的青梅竹马、旧日同窗、少时闺蜜，几十年的老同事……他们来来回回、走走停停，始终在你人生的舞台上亦步亦趋。

　　前段时间去了小时候住的地方合江套，当年的厂区老房子还在，父亲的老工友也还在。龚伯伯看到我，笑着说：“几十年了，小丫头也变成老丫头了。”我说：“都几十年了，您怎么还住在这呢？”他说：“都住习惯了，蛮好，也就不想搬了。”住的楼是几十多年的旧楼，每天打照面的都是几十年的熟面孔，每天家长里短，乐呵呵的。旧楼有旧邻里，旧楼有旧物，自己亲手置办的家什，散发着光阴的暖。住在老城，仿佛住在老旧的时光中，嗅一嗅，到处飘散着熟悉的味道，让心安定的味道。“心安之处是吾乡”，我一下理解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中元节前夕陪母亲回了一趟老家。故乡是旧的，它停留在记忆深处，仿佛那面矮土墙上缠绕着的爬山虎，叶子老绿老绿的，就连吹过的风都带着老旧的气息。回忆有些斑驳，像一张老照片，泛着年代的黄。当年50多岁的外婆，走在老屋的院子里，喂猪，喂鸡，洗衣服……忙完手里的活后抱起年幼的我，给我喂饭、梳小辫。黄昏时分，外公从地里忙完农活回来，放下手里的锄头，一把抱起我举过头顶……如今，外公外婆已去世很多年，两个在我记忆中永远定格的旧人，融入我骨血的亲人，不能想也不可说，因为一张口便如鲠在喉，一眨眼便泪如雨下。

　　旧时光里的人和事，充满爱的滋味，难忘的回忆。旧的过往都是必经的里程，回头望望自己的脚印深浅自知、冷暖自懂。旧，是满含温情的。恋旧的人，也是满含温情的。旧里光阴，心铺就；心在，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