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云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每到中秋月圆之夜,听到王菲这首歌,她那空灵的嗓音里透着的苍凉,仿佛天籁一般,总能让我的眼眸有一种湿润的潮汐在涌动。一首老歌足以唤醒一段尘封的记忆,也让我一次次重温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浓浓暖意。
我17岁读高一那年,突因一场灾难造成脊髓损伤。那年的中秋之夜,我躺在截瘫康复医院的病床上,刚刚经历了一场长达六七个小时的脊椎骨手术,麻药开始散去,刺骨钻心的疼痛让我脸色煞白。实在无法忍受时,就咬着衣袖暗自啜泣,为自己痛得撕心裂肺的伤口,也为自己看不到希望的未来。母亲坐在病床边,疼惜地轻抚着我的发丝,望着我干裂毫无血色的嘴唇,不时地将水果罐头碾碎送至我的唇边。父亲在一旁喃喃自语:“可怜了我的仙娃!”
那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中秋之夜,母亲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拉开窗帘对我说:“你看中秋的月儿多圆啊,我娃经过这个大难,病过了,病也就过去了,以后就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疼痛已吞噬了我所有的兴致,望着清冷的月色,我悲从心头起,侧过脸怆然涕下。
突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梅子和凡凡出现在我的病床前,我诧异的脸上打满问号。原来她们听闻我的不幸,多方打听才找到这家医院,而恰好在中秋月圆之夜,学校放假就赶来看我。
那晚,她们轻轻地和我聊着离别后的思念,看到我虽虚弱嘴角却挂着微笑,父亲激动地拿出月饼和水果,直说她们来得及时,给了我中秋节一个大大的惊喜。陕北那个地处偏僻的农场,我们曾在那里度过了四年的同窗生涯,那里就像我心中的“香格里拉”,是我夜夜魂梦飞度的地方。我思绪跟随她们,仿佛又回到当年的子弟学校、家属院、厂部……我津津有味地听她们叙聊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老师和同学。讲到动情逗趣处,我满心喜悦,连伤口的疼痛都跑到爪哇国了。她们随即深情地说:“你好好静养,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回农场,上山去采蛇莓子和野樱桃……”
聊得正欢时,夜间值班的医生进来查房,看到母亲把一小块月饼递到我的唇边,医生风趣道:“这个中秋节过得有意义,你那月饼可比我们的都香,是用亲情和友情包裹的,小丫头,中秋节快乐哦!”医生用听诊器检查一番后,随即惊讶地问父亲:“你女儿伤口不疼吗?今天和她一起手术的13床,一个大小伙子,疼得让护士打了好几次止痛针呢,你女儿太坚强了,今天手术的医生都夸她。小丫头,你将来做什么事,相信一定能做出名堂呢,意志力的力量!”
我声若游丝地说:“本来很疼,我同学来了,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医生诙谐道:“那你这种精神止痛法,我要向全院推广哦!”
那晚,撕心裂肺的疼痛,从伤口向全身蔓延,望着窗外那轮明月,熟睡的父母已发出轻轻鼾声,一股亲情的暖流像一层保护罩,帮我抵御住了肉体的剧痛对精神的侵蚀。
如此艰难的“割肉正骨”手术依然没能让我站起来。困于轮椅的我,在体味了太多世事沧桑和人生不易后,似乎也变得淡定从容了。我的双慈至亲在二十多年前魂归故土。在这个月圆之夜即将来临之时,在溶溶月色中,回想起那个中秋夜晚,我再次泪流满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