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去老家的那条路是一条污浊的路,因为要经过一个屋场的禾坪。经过那个禾坪的小径一边是牛栏一边是猪舍,牛粪腥臭熏头昏,猪粪更是呕心。那条路也是一条悬梯路,从污水沟过去不足百来步。我们当地人有句俗语,说的是“上岭有个下岭补”,翻过坡下坡时,脚就发抖。当时当地不知哪个人那么有才华,编了“唐僧走路懂咯懂(发抖),后面跟着孙悟空,孙悟空走得快,后面跟着猪八戒;猪八戒嘴巴长,后面跟着沙和尚……”小孩每一个都想抢第二位,做孙悟空,不知摔倒过多少人。
那条路是我心里的一条心酸路。记得那年初一霪雨霏霏,我们全家去亲戚家拜年。一行人来到“悬梯”下,父亲怕摔着我,把我举到他肩上。母亲则说,不背细女背大崽,父亲没理会。但不知为何缘故,父亲的脚一滑,弄得两父子摔了跌……也是那一年,年轻力壮的父亲一病沉疴,竟去了另一个世界。别人都说,你的父亲是正月初一在这坡下摔跌失了魂。这事让我愧疚了一辈子。父亲走后又过了两年,十岁的我开始卖柴生涯,那次担柴经过犹如老舍笔下的“龙江沟”,被突然探出头的牛的一声粗气,吓得跌在臭水沟。
几十年来,由于自己不求上进,衡阳的“路”没走上,北京的“路”更无望。
人到老年心情有些不同,我决定去家乡“陌生”的熟路看一看。当到“旧地”时,我欣喜地发现那臭水沟已荡然无存。一条宽阔的水泥路缓缓地从山下往山岭延伸,沿路下边的小池塘水波粼粼,鱼游浅底,荷花在正阳下显得十分艳丽。路旁的太阳能路灯“昂”首挺身,那一刻,我记得有一位诗人曾经说过,灯是点亮夜晚寂寞深山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