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在电话里说:“你知道吗?刚刚下雨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吃过晚饭,听到叮咚叮咚的声音,稀疏,有劲,疑心是风吹翻屋里的东西。继而,叮叮咚咚,密麻,铿锵,像一群练习敲锣打鼓的孩子,起初没有节奏,然后有了节奏,最后在嘻嘻哈哈声里乱了节奏。
下雨了。雨水打在塑料遮阳篷,打在不锈钢遮阳篷,打在伞一样撑着的树叶,打在树叶漏出的路面。雨在演奏雨的交响曲。
我走到窗旁,雨在夜的黑里,只能听,只能感受。雨水染湿了风,夹着微沫,轻轻拂来,柔滑,清凉。
秋天来了。
下午四点多,天空就有些阴晴不定,桂树叶像一床厚厚的棉絮,拖着风一时往东,一时往西,枝子都露出来。桂树叶赶跑太阳后,大地就像一面覆满尘土的镜子,照不出任何影子。装着遮阳伞篷的电瓶车速度慢下来。遮阳伞篷挣扎着要变成翅膀,带着电瓶车一起飞,左边试试,右边试试。
一只蝉惊得尖叫。叫到一半,嘎地停止,像急刹车。
电瓶车停住,等风过。
到五点,太阳从云层里偷偷探出头。一会儿,又躲进云层。真是可爱。它这里钻一下,那里挤一下,总没能露出全身。
路边上,安安静静绿了一个夏季的石楠树不安静了,叶子们蹬腿捶臂,哼着小调,踢踢踏踏,摇着红,摇着黄,招摇过市,哗啦啦好不热闹。石楠低头一看,绿底子小裙上镶红镶黄,艳灿灿,好不漂亮,抿着小嘴直乐。银杏揉着睡眼,没精打采伸懒腰,嘟嚷着身边的石楠太吵,无意间,发现自己不是自己。自己的绿衣裳呢?银杏找不到自己的绿衣裳。银杏做梦也没想到,一夜功夫,自己的绿衣裳变成黄衣裳。栾树收回长须一样绿色的花,学着朝鲜族女子,把蒴果顶在头部。蒴果有的浅黄,有的金黄。这些都不是它们最终的颜色。过不多久,所有的蒴果都会变成另一种颜色。到那个时候,栾树像是着了火,火光焰焰,把个天地烧得红彤彤。当所有的叶子都在暗地里较劲,紫薇花团团簇簇跑出来,粉红白紫,色色鲜明。它们朝路边一站,路就亮了。它们朝路人点头,路人惊诧,眼睛也就亮了。
植物们都在酝酿,叶子,花,果实,一个个都在比赛。桂花看着已然先行出来的花儿叶儿果儿,轻声笑了。
想着一场关于秋天的盛宴正在筹划,正准备粉墨登场,而我,荣幸地成为这盛宴的参与者,小心脏突突地跳。接下来的每一天,怎不令人期待!
朋友接着说:“我把车子停在小区外面,出门时不知下雨。跑到车边,身上打湿了。风一吹,特别凉爽。”
秋天就是这样,热就热了,凉就凉了,不含糊,不犹豫,把个天地整得玉石一样通透。然后,欢欢喜喜,捧出所有的瓜果,对人们盛情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