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红了,银杏黄了,白萝卜从地里慵懒地探出半截身子,绿得像翡翠般的白菜也日渐丰满。这个季节,黄黄的老南瓜堆满乡下老农的屋角,我又想念起外婆做的那一锅南瓜疙瘩汤。清香软糯的味道,我念念难忘,却只能在记忆里寻觅。
南瓜碱水疙瘩汤,是外婆的创意小美食。我这个“小馋猫”当然是最捧场的那一个。其实外婆也好这一口,只是总想找一个陪她分享美味的小伙伴,好找上一个大动干戈的理由。她先烧稻草灰,加水过滤,碱水揉面,再掐成圆鼓鼓的小坨,轻轻地放到提前煮好的南瓜汤里,加点盐,待在锅里扑腾扑腾地慢慢熬煮后,就变成色泽金黄、浓郁香甜的南瓜疙瘩汤。
我迫不及待,舀上一碗,热气腾腾,陪着外婆坐在后院水井旁,一边聊着学校的趣事,一边一口一个汤疙瘩,嚼劲十足。
去年入冬以来雨水频繁,潮湿渐冷的天气,却总勾起埋藏心底的那捧温暖,让我小心翼翼地回味。或许,这就是思念吧!
在我的记忆画面中,外婆总是留着齐耳短发,拿着一把直尺站在布摊前,与人介绍,与人议价,再“嗞”的一声麻利把布撕下来,折好递到顾客的手里,收好钱。有时顾客走了还会听到她嘟噜两句:这人真难缠!
小时候听妈妈说,外婆念过几日私塾,是个果敢的女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妈妈五六岁时突发一场急病,高烧昏迷不醒,身上全是红疹,并且传染性极大。在当时的小镇上,医疗技术有限,必须坐车进城治疗。但是小镇上的人都怕传染,死活不让妈妈搭乘每天仅有的一趟进城班车。情急之下,外婆一边请人拦着出发的车辆,一边去乞求卫生院院长劝解乘客。院长被外婆的爱子之心打动,最后通过专业的医学知识向乘客解释说明,在征得同意后,将妈妈全身用纱布包裹隔离,并为全车人发放预防药品,才得以送往县城医院治疗,救回一命。
得空时,外婆也会拉着我坐在地炉旁,一边烤火一边与我念叨一些往事。外公去世早,她独自抚养七个孩子长大。到医院打零工,或者洗衣服、削筷子,只要能赚钱养家的活,她都干过。可在当时的小镇上要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举步维艰。好在后来改革开放了,小镇开始热闹起来,头脑灵活的外婆也看到了商机,她大胆地决定要自己干。她拿着东拼西凑得来的钱,一个人跑到衡阳,批发布匹。当时的交通没有现在方便,找不到车,上百斤的布匹外婆就全凭自已柔弱的双肩,一件一件搬至回常宁的汽车上。
生活的美好总是迎接那些努力勇敢、不向生活认输的人。慢慢地,外婆建起了属于自己的门面房,七个孩子也陆续都有了各自的工作。
日子好起来,外婆也老了。她最喜欢热闹。每年正月初二,妈妈五姊妹必定是举家去拜年,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过年前一个月,外婆就早早地规划,陆陆续续备好招待女婿们的好酒好菜,就等正月这两天全家一起围着满满两大桌,大快朵颐,吹牛喝酒。外婆每次都说,她就喜欢看到这几个“郎牯子”(女婿)在一起喝酒吹牛,就怕他们在这呆一下就走。
如今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人们的工作也越来越忙。但逢年过节,妈妈的姊妹们仍保留着外婆健在时的老习惯,仍旧要轮流请客吃饭。或许,这也是我们思念外婆的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