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是一个创作自觉性很强的作家,由题材的内在要求和特点出发,他成熟老道地进行着多种文体的写作,可以说在小说、诗歌、散文随笔、杂文等方面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截至目前,大海已出版《躺在门前打鼾的女人》和《求你揍我一顿吧》两本小小说集。
大海把自己的小小说作品分为两类:社会类和情感类,多集中进行系列小小说的写作。《羊城晚报》编辑张子秋说:“他(大海)的情感类小小说言语空灵,情思细腻,流露出淡淡哀伤,但并非阴柔缠绵;而社会类小小说则言语粗犷,犀利明快,尤其是对阴暗现象和卑劣人物极尽嘲弄,夸张的修辞运用,令人读之忍俊不禁。”笔者则认为,无论是大海的社会类,还是情感类小小说,它们在叙事类型上都呈现出一个较为明显的特点,那就是伦理叙事。
何为伦理叙事?简单地说,就是小说在叙事上以伦理作为情节逻辑的起点和核心,伦理既是故事展开的线索,同时也是作品的主要内容。
在大海小小说的伦理叙事中,父(母)子之间的伦理——“父义母慈子孝”,无疑是被高度强调的。《我们一起种菜吧》以父亲唯恐儿子陷入万劫不复的腐败的泥潭为叙事线索,生动地塑造了一位“义”的父亲形象;《戴着口罩的母亲》通过母亲偷偷地在儿子工作的城市当清洁工这一情节,深情地传达出一位“慈”母的内心真相;《躺在门前打鼾的女人》从表面上看,写的是“我”与一位跟自己无丝毫关联的女民工的故事,好像与父(母)子伦理扯不上边,但从这位女民工的鼾声里,“我”不禁想起了“上午在地里干活干累了,中午休息就会发出一阵一阵的鼾声”的母亲,这样一来,经由联想这条路径,“我”与女民工的故事就又回到了父(母)子关系上。因此,这篇作品的叙事线索依然是“母慈子孝”的父(母)子伦理。它表达了一位儿子对自己的母亲以及天下所有母亲的尊重和崇仰。
夫妇之间的伦理——夫和妻柔,互敬互爱,亦是大海小小说伦理叙事的重点。面对当下社会中的一夜情、婚外恋等情感乱象,大海在小小说创作中并未以人性深度探索为借口而丧失基本的伦理立场。在《老符的爱情誓言》中,文章以老符虚伪的爱情誓言为情节链条,对这位调戏爱情的花心男人极尽嘲讽;在《篾匠的端午》中,文章以篾匠避免充当民国政府的炮灰,“也为了不离开成为自己女人的女孩”,主动自残右手食指为逻辑主线,对篾匠夫妻二人的生死相依,终生到老给予了无声的赞美。两文虽一褒一贬,但在叙事类型上,都属于典型的伦理叙事,并且文本的指向毫厘不差。
除了父(母)子伦理、夫妻伦理叙事,朋友伦理、兄弟伦理叙事在大海小小说的伦理叙事中也占有一定的比例。如《慷慨赠我字画的老者》以老者所谓的免费向朋友赠画(实则收钱)为情节主干,淋漓尽致地呈现了一位贪图钱财者的虚情假意。
那么,我们如何评价大海小小说的伦理叙事?对这种有着明显道德判断的叙事类型,我们究竟该持一种什么态度?对这个问题,我的意见是,关键是看它是否用文学的手法来表现的,也就是说,它的这种道德判断是自然而然生发的,还是刻意而为的;是真诚的,还是伪饰的。就大海的大多数小小说而言,我觉得它们是自然的,真诚的,也是精妙的。自然和真诚,从作品中容易看出,如《鱼头茄子煲》以美食为链条,为我们串起了一个令人心颤的爱情故事。它警示世人,既要学会品尝美食,更要学会体味爱情,因为这道美食里散发出来的味道就是爱情的味道啊。
以《喜欢打牌的领导》为例,谈一下精妙。单看标题,我们肯定会误以为这是一篇机关小小说。从内容表现上说,它确实也属于机关叙事的范畴,它叙说了一个女领导与她的下属们出差在外打牌的故事。但它的核心却与机关秩序无关,从本质上说,它属于伦理叙事。那么,这篇作品如何从机关叙事转向了伦理叙事呢?女领导逼迫下属打牌的动机是转换的关键。在叙事的起初,我们看到的是女领导的专制,但到最后,我们发现女领导之所以逼迫下属打牌,是希望他们“出门在外,多想想老婆孩子,多一份洁身自好”。尽管这里面也包含着机关干部应廉洁自律的成分,但它的重点已转向了夫妻伦理以及父(母)子伦理。以机关秩序的外壳来表现家庭伦理的内芯,这便是《喜欢打牌的领导》这篇作品的精妙之处,令读者耳目一新。
(作者系广东省小小说学会常务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