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太阳高高地挂在湛蓝的天空,暖洋洋的风徐徐吹过,气温一下子升到20℃以上。一个十分适合于户外活动的冬日,一大早,就有好几起约他一起去看梅花基地、一起去欣赏尚未对外开放的农家乐休闲山庄、一起去新发现的峡谷景点。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思考,“好好好,考虑好再联系。”老伴一旁看到他忙得不亦乐乎,点着他的脑门笑道:“看你忙的,怎么生意这么好!清早就接单不赢!”
明晃晃的太阳照在他的秃顶上,不多的头发恨不得一根一根摆个齐整,红润光滑的脸仿佛证明着他的健康。尽管已经过了花甲之年,怎么看却都不显老,看得出生活得滋润。的确,他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后,总是被人想起,更有人倾慕,并不是失势后的落寞和孤独。一天到晚,他应接不暇,丰盈而充实。
他在踱步想着去哪,一拍脑门,就打定主意去峡谷。那个地方充满神秘感,更有诱惑力,富有挑战性。
“养在深闺无人识”,这么个好地方怎么就一直未发现呢?到了景区,他一直纳闷。
天气晴朗,能见度高。站在山顶,峡谷的风景一览无余。狭长的山谷一眼望不到边,怪石林立。小溪九曲十八弯,随着山势的起伏跌宕,潺潺的流水仿佛从天际涌出,越过突兀的山坡顺流而下形成一道又一道的瀑布奇观,在阳光的照射下恰是一道道舞动的腰带。瀑布下的深潭清澈无比,浅蓝、深蓝、湖蓝交相辉映,就是这水,就美得令人发晕。
走起。而那山的陡峭,处处险要,步步惊心。他一如平时远远地走在队伍前边。老伴担心他在后面喊:“小心啦!太危险,别走那么快!”山野空旷,微风吹来,他陶醉其中,一点也不放缓步伐。
又一个下坡处,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坡边也没有可以依附牵手的藤蔓。一步太宽,两步不够,犹豫着没有多少把握。而清亮的小瀑布就在眼前,水面泛起的圈圈涟漪仿佛有无数个精灵在呼唤。心一横,他想一步下去落地。电光火石之间却踩空了。失控的身子不可阻挡地滚了几圈,左肩碰到了一块巨石上,弹起,人掉入溪流中。
钻心的疼痛,一身的精湿,像个落汤鸡,从未有过的狼狈。众皆失色,惊呼声在山谷久久回荡。
这一跤摔得天昏地暗,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四根肋骨骨折,造成气胸,而肩锁骨粉碎性骨折,多处软组织受伤。不得已住院,生平第一次。他肠子都悔青。如果选择去另外两个地方,如果小心一点就不会吃这个眼前亏,可是没有如果。
很快手术,“打断骨头连着筋”,这疼这痛不一般,可只要稍有缓解,他又活跃起来,这种打击并不能使他寂寞。照顾他的老伴心疼得愁眉苦脸,而他好像这痛是在别人身上,与之无关。
“这样躺着住院,好人都会憋出病来。”唉声叹气,用苦肉计企图唤起老伴的同情。“你看,这病人如果有点事做,是不是可以转移点注意力,减轻痛苦?”听他这么一说,老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长气。
知夫莫若妻。老了之后,他想像着年老的生命之美,并不是万事皆休,整日陷入儿孙电话的孤单,娱乐,要么死抱着一台电视,要么在广场上疯癫。自己吓自己,需要弱势的怜悯,渴求陪伴,与世脱节,寻求帮助,怕被忽视,希望关爱,得到照顾,离开别人就活不下去。他爱读书,能写书。退下来,时间更充裕,从不放弃学习,永远进步,才不至于落后。每周他都要读一两本书,每年要写20万字左右的散文随笔。精神状态始终最佳,风骨和气质令人肃然起敬。而且,许多年轻人喜欢跟他一起,能感受到他与年龄不相称的活力,更多人接近他,一起领悟生活的真谛。认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他越老越红。这不,退休后的第二部著作又快杀青,整天惦记的还不是那堆文学?
一天的点滴打完,他坐了起来说:“老伴,是不是帮我把稿子、笔拿来,欠账太多了,心不安。”他这个人冥顽不化,坚持用笔一个字一个字写,拒绝电脑。老伴看着他那副样子,也不好再坚持,回家拿来稿纸,拿来笔。
兴奋不加掩饰地写在他脸上,苍白的脸竟然泛起一朵红霞,创作的激情不可遏止。只要有空,他就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
原来天天催出院,如今只字不提。
原来动不动发脾气,如今低眉顺眼,态度出奇地好。
一篇又一篇,他几乎天天有新作。清风扑面,那精美的文字总是给人们带来精神上的愉悦。那些医护人员也被感染了,争相先睹为快,尽是敬意。在他们眼中,他是一名可爱的老头,一个有知识的老头,并相约新书出版后一定要他签名送一本。
病房变成了书房,病人变成了友人。病痛已经那么遥远,寂寞似乎与他无关。
任何一个人,总有老去的一天。不敢老去,却要老去,其实远不是生命的终结,完全还可是重新的开始。
重要的是不断充实自己,提高自己,把自己变得强大。
别人可以希望,却不可以指望;可以依靠,却不可以依赖。
自己好,一切皆好。
这一切的源泉在于不懈努力地学习,如老子所言:“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他就是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