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   鸟

　　夏跃写好辞职邮件，点发送时，眼前浮现出一个女孩，他犹豫了，辞职邮件转存进了草稿箱。

　　北京今年夏天特别热，有几天最高气温突破40℃。夏跃在房山长阳一家图书公司设计部上班，他租住在星城，每天上下班坐地铁四十分钟左右。这个通勤时间，在北京已经是很理想很合适的了。他每天早上七点二十左右从星城地铁站坐车，中间在阎村东站内换乘房山线，八点左右到长阳站。刷卡出站，顺着天桥去中央城。在一家面馆前拐往中央城二楼去坐电梯时，夏跃常与女孩擦肩。

　　女孩像一株亭亭的荷花，纤瘦、清雅，瘦长脸，尖鼻子，小嘴巴，细眼睛，单眼皮，弯眉毛，喜欢穿白色或湖蓝的长裙，戴圆草帽。夏跃推测，女孩应该进入夏天不久才住在这里的，她应该在丰台区上班。丰台房租贵，房山这里便宜些，要是在丰台某个挨着某地铁站的写字楼上班，更是方便。开始的时候，夏跃并没有过于注意女孩，毕竟擦肩而过的人事物多如汪洋。他周一到周五，基本都能碰见这个美丽的女孩，有时还会对视一眼，一天天过去，这种相遇变成了习惯。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强大到能左右一个人的决定。比如夏跃，就是因为与女孩这种相遇的习惯，辞职报告写好也没有提交。

　　父亲来电话问：“小跃，那天咱们见面，你不是想好了要辞职吗？”夏跃说：“我再想想。”父亲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叹气的意思夏跃懂，这叹气背后是一句话：“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夏跃没再说话，挂断了电话，对父亲无所谓原不原谅，因为父亲的行为无所谓对错，是父亲内心里认定错了而已。父亲认定他造成了夏跃的童年不快乐。父亲年轻时，酗酒，脾气暴躁，对夏跃动不动就拳脚相加。夏跃的母亲跟一个开货车的跑了，搁哪个丈夫，脾气能好得了？夏跃大专毕业后，没去父亲开在天津的超市工作，应聘来了北京房山这家图书公司。上个月父亲来看他，正吃着饭，父亲突然说：“小跃，请你原谅我，我那些年没有好好对你，现在想起来心里就疼。”夏跃咬紧牙，没说话，给父亲倒了杯啤酒。如果他不咬紧牙，一定会失声痛哭泪流满面，二十几岁的人了，他不想这样。那天送父亲坐车，他告诉父亲准备辞职。父亲很高兴，说家里超市很需要自己人管理。

　　夏跃辞职是因为老高辞职了。老高是设计部经理，也是夏跃的师傅，四十多岁，很好的人。他教夏跃学会了使用PS、AI、ID等设计排版软件，半年时间，简单的图书封面和内文，夏跃已经能独立设计了。老高因为家里出事，辞职回老家了。没有了师傅，夏跃觉得没有了主心骨，很有压力，其他几个人的能力也都无法支撑起设计部。公司因为战略调整，缩小出版项目了，也就没打算再招经验丰富的设计师。图书卡在设计流程里，老总大会小会骂设计部，甚至已经开始接触外包设计团队了。传言公司要砍掉设计部，夏跃的几个同事陆续交了辞职报告。

　　夏跃没辞职，工作压力更大了。他买了不少设计方面的书，也报了线上设计课程，没事就去书店溜达，时常浏览网上书店，学习最新上架图书的封面设计理念和内文版式。夏跃工作越来越顺手，设计时灵感纷纷涌来，老总开会不再骂设计部了。夏跃设计的一本书，被全国图书联盟评为最美设计奖，夏跃升职为设计部经理。

　　节假日，夏跃会坐高铁去天津看父亲还有阿姨，七八岁的妹妹前前后后跟着他，甜甜地喊：“哥哥，哥哥……”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朝阳金色的光线渐渐染黄了树叶。夏跃站在天桥上等女孩，他准备再与女孩擦肩时，拦住她，说：“你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