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杜甫的诗歌,很容易注意到其空间感非常宽广,这与杜甫地理视野的阔大关系密切,而地理视野的阔大又源于其地理知识兴趣。《秦州杂诗二十首》其三:“州图领同谷。”其二十:“藏书闻禹穴,读记忆仇池。”《奉和严中丞西城晚眺十韵》:“观图忆古人。”可见,杜甫到一个新地方是要查看图经地记的。这不是杜甫个人的知识偏好,而是古代读书人常有的知识要求。
杜甫一生迫于生计,四处奔走,又由于浓厚的地理知识兴趣,因此形成了阔大的地理视野。一部杜诗,仅写作地点就遍布河南、陕西、山东、甘肃、四川、重庆、湖北、湖南等八省市。实际足迹所至,未有存诗而仅在后期诗作忆及的还有山西、河北、安徽、江苏、浙江等五省。按照曾大兴《文学地理学概论》归纳的中国境内11个文学区,除去古代文学很少涉及的东北文学区、闽台文学区外,杜甫足迹涉及秦陇文学区、三晋文学区、中原文学区、燕赵文学区、齐鲁文学区、巴蜀文学区、荆楚文学区、吴越文学区,仅有岭南文学区没有游历过。
从地理视角读杜诗,除了应关注杜甫地理视野的广阔,以及与此相关的地理知识的丰富,更应关注其对地理把握得如何,是浅表的、浮泛的,还是深入的、能把握地理个性的。就这点而言,杜甫最了不起之处在于总能在细致的观察、深入的体悟基础上,以极强的写实本领将地理的个性和精神加以表现。
从杜甫与地理的关系来阅读,可以看到当诗人向着陌生之地行走之时,他是在寻求栖居,寻求能安顿家小的“乐土”。到秦州,他把“满谷山云起,侵篱涧水悬”(《示侄佐》)的东柯谷想象成桃花源:“船人近相报,但恐失桃花。”转赴同谷,其基本意图正如《发秦州》所说:“无食问乐土,无衣思南州。”后来到成都经营浣花溪草堂就更不用说了。出川将到夔州时,有“农事闻人说,山光见鸟情”(《移居夔州作》)的诗句,可见是准备安顿下来的。“江上形容吾独老,天涯风俗自相亲”(《冬至》)就表达了这种心理。后来出峡到了湖南,准备赴郴州投靠远亲,也有“柴荆寄乐土”(《入衡州》)的话。杜甫蜀中以后诗多有日常生活情趣的内容,就是这种寻求栖居心理的表现。
但是,进一步的阅读会注意到后期杜甫的地理感知,有一对矛盾存在:在形迹上,诗人总是被抛掷在异乡的道路上,寻求栖居。而“因人作远游”(《秦州杂诗》其一)的话背后,透露的却是客游心态也即不愿“终老”的情感,所以在心理上,杜甫一直萦系故土,“孤舟一系故园心”(《秋兴八首》其一)便是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意象形态。
(据《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