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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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4月17日 星期日 出版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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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望的田野上(上)

  ■陈中奇

  春风浩荡。我不由地想起乡村,想起涨满春水的稻田,嫩绿的秧苗正随风拂动,田野和山坡上五彩斑斓,穿着破旧解放鞋的孩子们,走出泥砖瓦屋,踮着脚尖,走过那条遍布水洼和泥泞的乡间土路,结伴去上学。

  还记得某个春日晴好的放学时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野劲,我飞跑起来。背上泛白的军绿小书包,“哒哒哒哒”,打着我的后腰和屁股,我嘴里大喊着:“我要冲上去!”偏不走寻常路,而是抄近路,一口气往通向家里方向的柴山上冲锋。那时,年轻帅气的永岳衡老师和一个唐姓的我同班的漂亮小女孩,站在学校操坪边,看着我发狠弓腰作势状,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啪啪啪”地给我鼓掌。

  那柴山上本没有路,稀稀落落有些松树,地上落满了柔软的松针,分散长着一大丛一大丛齐腰深的灌木。正是春天啊,叫不出名字的灌木抽着嫩枝,长着新叶,山坡上开着成片成片的映山红,红彤彤锦缎似的,把柴山都烧红了。一定是这花的红艳,在那一刻点燃了我心中的野性。我像一只吐着长舌头喘气的狗,一口气就爬上了柴山顶。我回过身来,得胜似的向着老师和同学招手示意,一蹦一跳地跑过山顶上的晒禾坪,回家去。不管是奔跑在田野里,还是攀爬在山岗上,那种年少迸发释放的快乐,是如此让人记忆深刻,美好得不能忘怀。

  真诚感谢村小的老师,他们给过我美的教育。大概小孩子喜欢上学读书,多半是有一天,被一种美的东西弄到不可方物,受了震撼,并由此激发起学习的兴趣来,才算是真正启蒙了吧。

  我在本村小学读到三年级,真正启蒙是在永老师手上。他那时刚中师毕业,分配到村小任教。不同于本村“赤脚”老师,他是科班出身,正式编制。他人干瘦,身板英挺,脸棱角分明,喉结非常突出,嗓音清朗悦耳。一来,他就教我们唱《北国之春》。这歌是音乐课本上没有的,说是正流行,他用白粉笔写在黑板上,字也漂亮。老师唱得声情并茂,我一直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看,那么柔滑多情的声音是怎样唱出来的呢?好像要把心唱出来一样。

  以前我们只偶尔唱课本上的曲子,小鸟啊,太阳啊,蜜蜂啊,老师像上语文课一样带唱,他唱一句,我们一堂小孩子跟一句。我们模仿着调子,扯着嗓子乱喊,碰到高音就变成了叫,甚至尖叫,反正小声音混在大声音里,应付着过了。永老师却是完整地先把整歌唱了两遍,调子真美,配着那词,好像刚过了严寒的冬天,正在推开春天的门一样。北国之春啊,多么辽阔的想象,大概有看不到边的平原,落着苍茫的白雪,而春来了,莹莹的绿从地里拱出来,野草或小麦苗,肯定也有五颜六色的花。那曲调不是以前的小鸟叽喳起哄的声音,而是一条刚解冻的碧绿流淌的春江水。那一刻,我才知道唱歌是怎么回事,好像有种直通内心的东西,可以拨动人心上的某根弦似的。这首歌我学得很快,至今还记得曲调。它就像给我打开了一扇美的门,春天是美的,声音是美的,老师是美的,阳光是美的,心里也是美的,一幅全新而生机勃勃的景象。那时并不知道“抒情”两个字,只觉得每次唱完,气息畅快了,心情舒展了,真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永老师又叫我们写作文,不限长短,题目是《在希望的田野上》。我们用那种草绿色方格子线的练字本来写,绞尽脑汁地想,托着腮,时而看看黑板,时而望望窗外,写什么呢,好像无从下笔,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以前我们经常是抄作文,谁买了作文辅导书,或是家里哥哥姐姐用剩的课外书,不管语气对不对,东抄一句,西抄一句,你抄我的,我抄你的,勉强凑齐字数,万事大吉,不会写的字,就自拟一个拼音打个补丁。永老师说,这个多好写啊,你看到什么就写什么,你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打个比方,就像你给小伙伴介绍村子里的情况一样,你带着他去蹓跶一圈。

  “哦,原来是这样!”大家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似的,嘴里叫出声来,“这个有好多话说哟。”纷纷像模像样地伏在桌上,握笔写起来。这篇作文我究竟怎么写的,具体语句已记不真切了。大概写了那时还常见的黑尾巴像剪刀似的燕子,在我家屋檐下衔泥筑巢。还有讨厌的麻雀,老是偷吃挂在屋梁上的稻种。溪水涨起来了,到水里去洗猪草,结果漂走了一大块。去柴山上摘回大把映山红,拿回来一部分养在盛水的玻璃瓶里,几枝插在泥地里,可没几天,花朵就蔫了,垂了,黑了。我写满了练习本一面,又翻过来把背面写满,足足有四百字。

  隔天上语文课,永老师高高地扬着本子,宣布我的作文写得最好,还当众念了一遍。念完,点名挨个上去领回。只记得我作文上头有一个画红圈的大大的“优”字,像个红灯笼,像朵红花那么大、那么鲜艳。而底下写着个潇洒的翘着长尾巴的“阅”字,还有一句红批语:“写得好,真实又充满感情!”我如获至宝,拿回家给父母看,再受一次表扬,中了状元似的。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我告别了抄作文的历史,就连学习的兴趣都高涨起来。

  至今怀念村里三个“赤脚”老师,他们都是“半边户”,一边务家,一边当我们的“孩子王”。现在,他们都早已转成公办教师,且达龄退休了。一个是陈衡生老师,能画画,画的龙张牙舞爪,像真的一样。一个是陈中南老师,长得玉树临风,白面书生,喜欢眯着眼睛微微笑。一个是陈松青老师,他是我本家堂伯,当过兵,不苟言笑,非常严厉,让我受益良多,可惜前两年病故了。

  我是多么感激他们!就像感激那片希望的田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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