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振

　　清理衣柜时，在柜底突然发现一双绣花鞋垫。垫底上用密密匝匝的白钱一针一线纳成，中间是彩色的鸳鸯戏水图案，用七彩云丝一针一线绣成，精致、细腻、逼真，虚实疏密，意存笔先，栩栩如生。我记不起来这双绣花鞋垫是哪个姑娘送给我的，只记得近二十年来好像没有哪个姑娘给我送过绣花鞋垫。见此绣花鞋垫，倒是勾起了过去一幕幕的索要和“抢劫”绣花鞋垫的故事。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十二、三岁，上初中，看见家庭富裕一点的同学的胶鞋里垫上了一双绣花鞋垫，羡慕极了。我问同学：“这是谁做的这么漂亮的鞋垫？”同学神气又自豪地说:“是我姐姐做的。”我越发郁闷，我没有姐姐，两个妹妹尚小，做不了鞋垫，母亲既不会做，也根本没有时间去做鞋垫，大集体生产时代，挣工分比什么都重要。平时我打赤脚的时候多，母亲连给我们做一双合脚的土布鞋子的时间都没有，怎么会纳鞋垫给我穿呢？

　　我便转过来恳求同学，请他姐姐也帮我做一双简单的鞋垫——不需要描龙绘凤、图案艳丽的鞋垫。同学一口拒绝了。那种丢丑的感觉，至今在我心里还残存和发酵着。

　　读高中时，家里给我做了一门亲事，对象是个农村女孩，文化程度不高，但针线活做得不错。我很满意，叫她不停地给我做绣花鞋垫。读高二时，我鞋子里的绣花鞋垫同样也引起了别的同学的艳羡和嫉妒。有一个最好的同学，他趁我晚上睡着了，把我鞋子里的鞋垫偷偷塞进了他自己的鞋子里。第二天，我穿着胶鞋，没怎么注意自己的鞋子里没有鞋垫了，半天时间脚底冒汗，里面就滑不溜秋的，这时才想到，鞋垫去哪里了呢?找了半天，那个同学才说：“试穿了一下，有福同享嘛。”

　　我的一个表哥娶了一个心灵手巧的表嫂，迎娶时，表嫂带来了一大箱子自己做的绣花鞋垫和土布鞋，用大铁锁锁得严严实实，这在当时曾引起“轰动”，成为姑娘们竞相模仿和学习的榜样。当时我在现场，企图“浑水摸鱼”，“偷抢”几双绣花鞋垫回来穿，怎奈“铁将军”把门，上不了手。事后，我跟表嫂明要，表嫂大方地给了我一双绣花鞋垫，我欣喜不已，念念不忘。

　　1982年底，我参军入伍了。离开家乡时，我的那个对象也给我送了六、七双绣花鞋垫。到了部队后，被战友们一抢而光。三年后，我回老家去探亲，对象又给了我五、六双绣花鞋垫，这回我“汲取教训”，藏得很紧，因此这一次的鞋垫前后穿了四、五年之久。垫在脚下，暖在心上，我搞什么野外训练，脚下生风似的，全营五公里武装越野比赛，我拿了个第二名，步枪一百米打靶，我打了个第一名。当时，我发奋训练，努力干出成绩，就要想报答这个对象，争取有点出息，好把她带出农村。怎奈我干出了一点名堂、连续四次荣立三等功之后，她以为我“跳出了农门”，认为自己配不上我，主动要求我解除婚约……此时，绚丽多彩的绣花鞋垫还穿在我的脚上，成了最后挥之不去的美丽梦魇。

　　时至今日，绣花鞋垫已鲜见，但温馨还在。回想往事，它已成为流年岁月中的一个令人迷恋而又惆怅的记忆，定格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