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  辉

　　我和老林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他在直营部，我在出版部。进写字楼需要去物业办理卡证，他来找我。

　　“焦主任，听说您认识物业公司的主管，请您帮个忙呗。”“老林，别客气！请说。”“帮我办个进写字楼的卡证。”

　　我本来想说，“去物业那里拿着工作证、身份证，三十元，差不多几分钟就办好了”，但我说出口的话是，“好的。”

　　第二天，我就把卡证交给老林了。他很高兴，要请我吃饭。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小，我婉拒了。下班时，老林在电梯口等我，硬塞给我两包烟。我估了下，这两包烟差不多九十来块钱。

　　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老林为什么花三十元就能顺顺当当办成的事，非要转个圈落人情多花三倍的钱呢？这件事后，我们熟悉了起来。

　　老林是河南焦作人，五十多岁，喜欢穿蓝色西装、白衬衣，头发稀疏，瘦长脸，眼睛不大，戴副方框近视镜，说话中气十足，声音能把地毯里的灰尘震出来。他泡茶有独到的见解，上午把茶叶倒进陶瓷茶杯，然后用温水泡，一个小时喝一杯，下午三四点，用滚烫的水泡，他说，这样一天不用换茶叶，还能解决茶味寡淡的问题。他喜欢吃过午饭打羽毛球，每次都说，刚放下饭碗拿起球拍进行剧烈运动，容易得胃下垂。但他还是刚放下饭碗就拿起羽毛球拍。我问他怎么不怕得胃下垂。他说，把腰带扎紧点，胃就垂不下来了。

　　近来老林恋爱了，女人比他小六七岁，在离写字楼不远的便利店工作。我偶尔去便利店买东西，见过她。女人个子不高，圆脸，短发，眼睛很活泛，有时候，我觉得她眼珠有点滴溜溜的。老林的老伴去世五六年了，这次梅开二度，我真心替老林高兴。我和老林虽然年龄相差十来岁，但很聊得来，用其他同事的话说，是可以搭档说相声的，彼此不论什么话题都能接住。老林经常向我讲述他的恋爱细节，喜悦幸福是需要他人分享的。老林与女人同居了，住在公司不远的一栋公寓里。他邀请我去做客，我婉拒了。因为我不喜欢热闹，再说我刚离婚半年多，跨入了单身狗的行列，不想主动去吃狗粮。

　　公司转型调整，老林去了另一个部门，收入从一个月一万多块钱下降到五千多块钱。女人与他分手了。他下班在电梯那里等我，一定要请我吃饭。我第一次去他住的地方，一室一厅，空气里还残留着女人的气息。老林亲自下厨，弄了几个菜，特别是红烧肉很对我胃口，但我没敢放开吃喝。老林正失恋，工作也不顺，我要懂做人。我准备陪老林借酒消愁，谁知道，他并没有颓废。老林说：“我现在工作还没顺手，但用不了一年，我还会是部门骨干。”我与他碰杯，祝福他，很真诚的，这点我需要向他学习，我也被转岗了，却灰心丧气。酒过三巡，我觉得老林该说女人了。果然，他说：“晓梅与我分手了，我不怪她，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而且，我们在一起时很快乐。”我斟酌字句时，他接着说：“一年后，我成为部门骨干，薪水肯定涨起来，说不定，晓梅还会回来。”我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那天我们都没喝醉。

　　不久，我离职了，去了海淀的一家图书公司，工作忙，与老林断了联络。仲春，北京下了场雪，很快雪融化完了，滋润得白玉兰愈加洁白可爱。我接到老林的电话，他延续了以前对我的称呼，说：“焦主任，晓梅搬我这里来了。”我说：“老林，祝贺您！”我眼前浮现出老林用手指梳理着稀疏的头发一边哈哈哈地笑的样子，地毯里的灰尘都被笑声震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