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经益
中秋节,各地有不同的习俗,令我最难忘的,就是儿时吃月光菜。
我们的村庄不大,坐北朝南,土混建筑一字排开,视野开阔,山上苍松翠柏,芳草萋萋,香气袭人,右侧竹林环抱,风光独秀,远近闻名。
我们的村庄一是有口好塘。左侧的升米塘水面宽阔,波光粼粼,居高临下,灌溉下游良田及坡地排上田的水稻庄稼,抵御特大旱灾,确保丰收。二是有口好井。从禾坪石阶下来,有口门前塘,塘边正中有口丈余见方的四方水井,是小村的灵魂和骄傲。井底及四方井壁用宽厚条石镶嵌,井壁略挂青苔。井水很浅,约三尺深,冬暖夏凉,清澈见底。盛暑饮之,尤其过瘾。大旱之年,塘水干涸,而井水却依然冒泡喷涌,清甜甘洌。深更半夜,还有附近村民提壶挑桶前来取水。村民们对这口井的魔幻神奇赞不绝口。三是有小有名气的读书人。前有堂屋悬挂“进士”匾额的老太公,后有“笔惊风雨,诗泣鬼神”的法学士。虽不能说人文底蕴深厚,但在当时,这样的小村也属凤毛麟角!
儿时的中秋节,我没有吃月饼赏月的福分。但母亲做的桐叶粑粑,香糯可口,也是中秋最好的食物。
入夜,皓月当空,万里无云,秋夜的情景如同白昼。村里的十来个小伙伴,先是用竹竿插入几个柚子,柚子上再插香火,我们便在禾坪玩香火龙,捉迷藏,像耍龙灯那样,嬉戏追逐,欢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大家玩得尽兴,也有些饿了,累了。这时,堂叔堂姐按往年的惯例,便提议吃月光菜,大家分头回去准备。我告诉母亲,今晚我们要到月亮下面煮月光菜吃。母亲欣然答应,还笑呵呵地给我准备了小半瓶菜油。不一会,锅、碗、铲、油、盐从各家汇齐,大家三五成群,又去村里人家的菜地采摘白菜、芥菜、辣椒之类的食材,到井旁洗净。
我们用脸盆盛好菜,就在晒谷坪下的田埂挖一个大洞,支起铁锅,从山头路边捡来枯枝败叶。一切准备就绪,当灶火升腾,小凤便亲自掌锅。
女孩子到底在厨房多做些事,耳濡目染,炒起菜来麻溜利索,得心应手。待灶火熊熊,菜香四溢,我们的欢乐也达到高潮。随着“吃月光菜啦!吃月光菜啦!”的嚷嚷,大家向晒谷坪蜂拥而上。我们用竹枝做成筷子,直接往脸盆夹自己亲手采摘的菜吃,个个都吃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风卷残云,不一会便盆底朝天。
回家的路上,我不小心跌伤了手脚,连忙向月亮姐姐“讨药”。小凤伸手对月亮念念有词:“月亮姐姐,向你讨点药哟!”然后在我的膝盖上摸了几下,犹如灵药撒向伤口,立马见效。那些感谢之类的话语在宁静的月夜回荡,更显得月夜的空灵和静谧。
近八十年的时光匆匆流逝,而当年吃月光菜的情景仍历历如昨。童年的伙伴有的已驾鹤西去,有的在异地陪伴儿孙安享天年。仍留在祖屋坚守的堂弟几年前也溘然长逝,又一波新的年轻才俊崛起,成长为小村的主人!他们或在北国打拼,或在雁城创业,一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而留在本村发展的,也精气神十足,我们的村庄全然没有旧时的模样!如今的中秋节,桐叶粑粑已难觅踪影,有的是苏式、广式各式月饼,举杯邀月,花样翻新,其乐融融!乡村的孩子,也不会再玩吃月光菜了。
对散发浓重乡土气息的月光菜的美好回忆,对故乡一草一木依依不舍的乡恋乡愁,是我解不开理还乱的故乡情结,直到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