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慧群
“嘎达,嘎达,嘎达……”玉华躺在床上,想起白天求职被婉拒的一幕幕,怎么也睡不着,心里烦躁得不行,偏偏这时楼下又响起了这该死的声音。
离异后的玉华,带着女儿回到了娘家。娘家虽地处城郊接合部,却因为临近一所上规模的城镇小学、几所上档次的幼儿园,与县一中也只一墙之隔,妥妥的学区房位置,让这里成为了陪读租房族的黄金地带。
玉华娘家有一栋自建的四层楼房,外带一栋两层的小别院。玉华回娘家后,小别院就成了她娘俩的家。小别院坐北朝南,一楼一厅一厨一卫,二楼两房一卫。一楼打有一口压水井,白天,常有附近的居民前来取水,洗菜、洗衣、洗拖把,尤其是冬夏两季。“这井水好,冬暖夏凉,水量也足,比自来水管子里流出来的水流大多了。”大家都这么说。
秋季开学了。每天晚上十点左右,原本安静下来了的楼下,却响起了“嘎达嘎达嘎达”的压水声。玉华好奇,有一次下得楼来,打开后门,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在井边压水洗衣。
“呵呵,你还没睡?”看到突然出现的玉华,女人有点不好意思,主动招呼着。“嗯嗯,天热,也睡不着。”玉华撒了个谎。“夜里黑,你看得见?”玉华问。“还好,有路灯呢。”女人所说的路灯,在别院前方的转角处。其实,只能说,有点微弱的反射光可以到达这里。
玉华转身回屋,把阳台上的灯打开了。
之后的每晚十点,楼下的压水井会按时迎来那个女人。有时,玉华正好在一楼,听到压水声,玉华会稍等一下再关灯,算是做个顺手人情。
可是,时间长了,玉华有些忍无可忍。
“都这个点了,也不消停,还让不让人睡觉?”玉华在心里暗骂了几句。玉华打开配电箱的盒子,“啪嗒”一声,将总闸扳了下来,整个别院变得一片漆黑。
楼下的声音稍稍停了一下,又继续着。透过阳台玻璃,玉华看到了微弱的光,那应该是手机上手电筒的光。
连续几天,只要楼下一响起压水声,玉华不管在哪个房间,不管正在做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关上家里所有的灯。
女人也不在意,在一片漆黑里,就着手机的光,继续洗着衣服。
今年夏天,足足四十天没有下过一滴雨,玉华的心情,跟这天气一样,燥得很。一个多月了,跑了这么多家超市、工厂和写字楼,都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
那天,“轰隆隆……”天边滚过一阵闷雷,刚刚还艳阳高挂的天空,一转眼布满了乌云。还没来得及找个躲雨的地儿,豆大的雨点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没带伞的玉华被阻在一个陌生的楼盘里。楼盘尚未全部完工,绿化却做得像模像样。
狼狈的玉华站在一个脚手架下。雨,越下越大,丝毫不见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也在这里?”一个声音响起。
是那个每天晚上在玉华楼下洗衣的女人,她正拖着一根长长的塑料水管。
“你在这里做事?”玉华问。
交谈中,玉华才知道,女人的儿子在县一中读高一,女人是来陪读的,平时还给好几个小区搞卫生、养护花草树木。
“男人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挣钱也不容易。我在城里租房陪读,除了洗衣做饭,也没有别的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就顺便找点事做。每天早上四点出来,中午十一点回出租房做饭给孩子吃,下午两点再出来,做到晚上九点回去,那时候孩子也快下晚自习了。”女人说得很轻巧,丝毫没有看出玉华满脸的羞愧。
玉华离婚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她美其名曰在家里带孩子,其实自己做着甩手掌柜,啥事都交给婆婆。她天天除了去牌馆打牌,就是去别人家里打牌,还各种抱怨和挑剔,嫌男人没本事,嫌男人赚钱少,嫌男人没时间陪自己……
“你穿上这个,先回家吧,等下孩子该找你了。”女人说着,把一件摩托车雨衣递给玉华。
“那你怎么办?”玉华问。
“我这活还没完呢,”女人捋了捋不知是汗湿还是雨湿的头发,“再说,我这一身反正是湿的,穿不穿雨衣都无所谓。”
……
又是晚上十点,“嘎达,嘎达,嘎达……”楼下的压水声准时响起。
“啪嗒”,玉华揿亮了一楼阳台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