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星
读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只知道名人的月夜荷塘与自家门前的藕塘没有区别。月亮出来了，藕塘里蛙鼓蝉鸣，萤火虫在荷叶与荷花之间起舞，忽明忽暗，时远时近。嘴馋了，顺手摘一个莲蓬，一边吃一边听老人讲月亮里的故事。读周敦颐的《爱莲说》，才知道莲花是文学家用来欣赏自喻，托物言志，抒发感情的。
我之爱莲，源于我大学同学毕业后在乡镇工作，每逢盛夏来我家，不是送一把莲蓬，就是送两斤去壳莲肉。哪怕到了隆冬腊月也不忘送点莲芯荷叶茶和莲藕之类，弄得我们家一年四季都有莲藕系列农产品。
“你哪有这么多的莲子呀？”我不解地问同学。“我工作的乡镇有一千多年种莲的历史，种了许多的湘莲。”同学很自然地回答。
忽然有一天接到同学的一封信：“我不想活了，这个星期天如果见不到你，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啦！”那个时候通讯不发达，没有电话联系。我当即请了一天假，坐长途汽车赶到他工作的乡里。原来同学失恋了。他苦苦追求了一年的女孩子在另一个乡工作，由于两人都在乡下，女方家长不同意他们再来往。“她是我们一个学校毕业的，外语系的。”同学说：“你肯定认得，她是外语系的系花。”
随着同学的介绍，她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她是高中毕业时考上大学的，所以年纪很小，而我们多数是下放当知青，或者当了工人才考上大学，进校时年纪很大了。她们的教室就在我们的梯形教室旁边，每次上课都要从那经过。而每当她要进教室时，都会引来中文系男生们的驻足流连。那时我们的宿舍侧面是一个排球场，而她很喜欢打排球。一般晚饭后都可看到她的身影。魔鬼般惹火的身材，修长的大腿，只要是她跳起扣球，观战的男同胞们就会荷尔蒙激增，“好球！好球！”的欢呼声就会在球场四边响起。后来只要她在场上，过路的同学都会喊“好球！好球！”再到后来，“好球”就变成了她的雅号。
“你的女朋友是‘好球’？”我惊讶地问他，他点点头表示应允。
我举起拳头对着他的肩膀打了一下：“好小子，艳福真不浅！”“我就是为了她才要求来乡镇工作的。”同学回答我：“一年来，她对我总是若即若离，最近又说不要再找她，我想一定是出问题了。”
我这位同学为了追她，主动要求到与她相近的乡镇工作，以便进一步加深感情。而她工作的乡镇是著名的“乌莲贡品”的主要产地。同学为了找借口接近她，每个星期都要买她乡镇出产的莲子产品，还美其名曰，家里人就喜欢吃莲子。他家吃不完，我们家也就有了口福，时时能品尝他送来的四季莲产品。
“最近出了什么状况？”“前两天我去她家，她母亲对我说‘两个人都在乡下，不是长久之计，你们也别再谈了！’”他接着说：“听说有人给她介绍了县里的一个青联书记，发展来势很好，她母亲很满意。”
听完同学的介绍，我“路见不平”的脾气来了，这不太欺负人么？明天去问问她！
第二天一早，我俩就借了两辆自行车，往她工作的乡镇赶。她工作的乡镇不愧为“乌莲贡品”小镇，一路上，成百上千亩的藕田一片接一片。这时才真感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壮丽景象。一路上风含情水含笑，阳光照在高高低低的碧叶清荷上，满池的荷花次第开放，风姿如诗如画般展现，凤舞莲池，花姿摇曳，荷香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只有我的同学心情郁闷，与这荷塘景致极不相称。为了打破这沉默的气氛，我有意问他：“你们是什么时候交往的？”“毕业离校那年的最后一个星期六，她准备回家，我觉得再不挑明，就没有机会了。”同学说，“我就直接找到她‘做我的女朋友吧！’说完后，她没什么表示就离开了，我觉得我的意思还没有表达完整，我又追到汽车站再表白了一番。”
听了他的一番话，我突然明白莎士比亚的名言：“女人是用耳朵恋爱的，而男人如果会产生爱情的话，却是用眼睛来恋爱。”应该再加一句：男人用胆量来恋爱的。
来到她工作的乡政府门口，远远地就看到一位头戴草帽，上身穿一件白色运动衣，下身着一条石磨蓝牛仔裤的女孩站在那里。从她那曲线傲人的身姿来看，不用介绍，就知道一定是她。
握过手，介绍完，这才第一次近距离细细打量眼前这位令全校男生为之倾倒的系花。一头长而飘逸的卷发披在肩上，双眼皮的眼睛闪着令人为之疯狂的顾盼，鹅蛋型的脸上铺着一层淡淡的妆容，不经意的眼影和着两颊调皮的红晕，显得那么的和谐自然。而我的同学在她面前则显得缺乏自信，就像《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衬托艾斯美拉达一样。莫非宋玉当年“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就是为她写的？难怪我的同学为她如此癫狂。
进得屋来，刚坐下没有说上两句话，他俩四目相望，我的同学就心戚戚然，鼻子发酸，声音嗫嚅。她赶忙支开他：“你先去荷塘边摘几片荷叶回来，中午做荷叶粉蒸肉给‘班长’吃!”“你怎么知道我当过班长？”她莞尔一笑：“你在学校高高在上，瞧都不瞧我们这些人的。”我说：“你才像高傲的白雪公主一样，我们哪敢有非分之想！”
他离开后，她告诉我，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身体不好，父母反对她在乡下谈恋爱，希望她在县城找对象，一家人也好有个照应。前些日子，有人向她母亲介绍了一个在县委工作的小伙，父母很满意。她说：“婚姻问题上，我是绝对不敢违拗父母的，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说完鼻子一酸，泪眼婆娑，哭得梨花带雨。
经她这么一哭，我也手足无措，原来准备的一套劝和说辞一句也用不上，平时舌灿莲花、能言善辩的我哑言词穷了。
这时我似乎明白了鲁迅先生说过的那一句话“贾府里的焦大绝不会爱上林妹妹的。”而现实中林妹妹偏偏又有那么多人喜欢。
离开她工作的乡政府，我漫步湖水悠然、荷叶田田的堤岸，回味着他俩的故事，恍然得悟。池塘里芳香无比的荷花可以把人类千丝万缕的感情寄托，每朵荷花都孕育着一个美妙的梦。无论什么阶层什么心境的人，心中都盛开着清雅的荷花，净化着观荷者心灵。而有些莲花天生就是阆苑仙葩，只适合雅园静植，凡夫俗子则“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