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望春
相市是适合神游的。逆耒水而上三千里,场景切换到一千八百余年前的东汉。蜀相孔明手执鹅毛羽扇,长衫翩翩,乘一叶扁舟飘然来此。他登岸的渡口,相市人称“相公渡”,渡口的江滩相市人称“相公滩”。千古名联横空出世:相公堡,相公滩,相公坐船相公撑。据传千余年来,至今无人对出上联。
联虽寂寞,相市却温热长存。相市人为孔明修建了相公祠、相公塔,世代维护坚守。相公祠旁,一株古樟枝干虬劲,华盖般荫蔽着祠堂一角。祠内塑有孔明金身,千百年来,孔明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由此可知。建筑占地近两千平米,红墙翠瓦、飞檐彩绘,石狮、石香炉,足见建筑者用心之精细。
欲寻孔明之踪,祠堂右墙上有文字,清泉县志载:蜀相诸葛孔明,督赋蒸湘,常泊舟信宿于兹。“常”字言往来之频,“信”字言往来之随性适意。
相市之于孔明,莫非如水与鱼的相遇?
凝视眼前这条耒河,它的宽阔与平静令人惊叹!没有波浪的江面像饱经忧患的人生,经历愈多接纳愈多,反倒愈加平和宁静。江中遍布水草,水色幽暗不知深浅。江心的小岛,树木葱茏,像是笼罩着遥不可及的秘密。江边漂浮着紫花凤眼绿叶的水葫莲,它们一夜之间漂来簇拥,一夜之间又散去无影。
我终是没能登上那个小岛,有些美景只能远观,有些只能神游,有些先贤只能神晤。此刻面临耒水的我,穿越千载直抵东汉。耒水悠悠,孔明乘舟踏浪而来,饱经战事的孔明,出蜀临湘督赋,想来是有出差休假般的惬意。没有文字具体记载他是如何亲民爱民的,但相市人千百年来种种缅怀已足够证明孔明的人格魅力;明崇祯十年,徐霞客移舟而过,其日志记载“乘月随流六十里,泊于相公滩,已中夜矣,盖随流而不棹也”。乘着月色泛舟耒水,满载一船星辉顺流而下,这画面美得令今人神往;甚至不难想象,当年的杜甫出成都入湖南,也必然是舟行于耒水,经过相市滩渡?
来到相市,我不得不留下叹息,叹息我出生得太晚太晚!错过了一千八百年前的孔明,错过了一千二百五十年前的杜甫,错过了三百八十二年前的徐霞客,就连名满天下的诗魔——洛夫先生,我也不幸错过了。
我所能见的,是先生的遗像。在洛夫故居的青砖墙上,悬挂着洛夫先生及其家人不同年代的照片。堂屋正中,老人家满面笑容,慈祥地看着每一位来客,看着青苔一天天爬上近沟的地面,看着燕子在扎实的房梁下一点点衔泥做巢,看着蜘蛛在屋角一根根吐丝织网……我站在老先生的遗像前恭敬地躹了三躬:对不起!老先生,我来得太迟了!因为风的缘故,我来寻找芦苇弯腰喝水的地方,顺便请雁群,在天空为我写一封长长的信,捎给远在天国的您。
来到相市,携一只月光宝盒是必须的。在宝盒启闭之间,纵情穿越今古,放空思绪,放松四肢百骸,放下俗世纷扰,让灵魂飞离笨重的躯壳,飞向高远的天际,我们将看到:历史的天空里,群星璀璨,那些最灿烂的都曾在相市的上空留下永不消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