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师傅是我曾经工作过的单位的花工，长得有点黑瘦，但不是诸如肝、肾等身体器官出了问题所导致的那种黑瘦，而是长时间日晒雨淋给弄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就有一些泛了白的胡须，短短的显得有些硬茬；皱纹有些深，但是比较柔和。这些都是跟工作性质相关的面部特征，要让一个六十多岁的花工维持白白胖胖，面容细腻平整，那是不切实际的。总之，这是一个相比一般同等年纪的劳动者还略为偏“先念”和健旺的那种人。

　　他是两口子一起来做事的。老伴儿从外表特征上看，与他有逐渐接近的意思，这在一些文学作品里有个说法，叫“恩爱夫妻样貌会慢慢接近”论。他们几乎总是同时出现在劳作的场合，多年的配合已经无需过多言语。荣师傅除草，老伴儿就自然地等着把草收走；荣师傅剪枝，老伴儿就在一边瞅着形状，偶尔提醒一下哪里需要补一下火。他们在工作中默契的配合，平静如水的也不怎么需要笑一笑来交流。

　　他们周中在单位的时候，就住在那座古建筑进门的左边耳房里，房子收拾得清清白白的。我喜欢在这古香古色的院子里跟同事散步、聊天、看花，就会时常遇见两老。他们也因此乐于和我们分享他们的故事，以及他们在外地工作有些不错成绩的儿子的一些事情。这时候，荣师傅才会有比较明显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他会跟我们说，带着孙女子趁能做事就做一点，对孩子是个小小的帮衬，对自己身体也好。

　　那些年，拜二老所赐，我们总是能有最鲜艳最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欣赏。他们是最喜欢种“一串红”的。这种草本花卉一到开花时节，那是“热闹的”。单位进门左手边的三角形大花坛里，那个满满的红艳，就是让人赏心悦目。我想这需要莳花人付出什么样的心力和情感，才可收获这样的美好啊！而入了夜，在古建筑青砖白墙的映衬下，在亮堂的景观灯所营造的光影里，从花坛边走过，那就总有馥郁氤氲的香气扑鼻而来。七里香，或许真的令人怀疑它可以香飘七里呢。

　　应该是这样过了七八年的时间吧，应该是在两老的古稀之年上了，才忽然不经意间发现荣师傅竟也有些驼背了。那么清洁整齐的老人，眼睛里可以看到有些浑浊，眼角总是看得见眼屎，这可以说是大大的不同。我也纳闷似乎单位里的花草都不再那么红得娇艳、白得耀眼，不再那么神采奕奕了。

　　跟荣师傅家住得近的同事无意中说起，老人家的儿子在外地出车祸故去一段时间了。我疑心这正是两老神情萎顿的时间点，也才是花色变化的最大原因了。我不禁有些伤怀，但又不知如何安慰两位风烛之年的老人。不久，两老以年岁大了，颇有些做不动了，又要回去专心管孙女子的因由，打报告辞了工。

　　现如今，已经很久没见过两老了，也无从得知他们的近况。而我也再没有遇着开得那么热闹的一串红，闻到香得那么远的七里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