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节前夕,祖父母原来的土砖屋子拆了!
那座土砖屋子,有柴火灶,有地火炉,有水缸,有谷仓,楼上有麻雀的窝,墙上有燕子的窝,门下角还留有供猫狗和鸡鸭出入的洞。我喜欢看着炊烟从屋顶上袅袅升起,瓦缝中会到处飘着烟雾。我也喜欢看暴雨切切杂杂敲打瓦楞,瓦缝中会到处都弥漫水雾。
印象中,祖父母总是在屋里屋外忙碌着,他们在此养育了三儿五女八个孩子,我因此也就有了众多的表兄弟和表姐妹。尽管他们如今大多已为人父母,但我却依然记得他们牙牙学语时被祖母搂在怀里酣睡的样子,以及祖母哄他们入睡时哼唱的儿歌:
“鸡崽崽,鸭崽崽,走哪来?寻(音“层”)娘来。娘在土里寻(音“层”)韭菜,爷(音“伢”)在河里划(音“爬”)龙船 ……”
那时几乎每个寒暑假,表兄弟、表姐妹们都会来小住一段时日,我们一起喧闹着整个村庄,他们的外公、我的祖父却总能若无其事地坐在门边椅子上,拖着长长的鼾声打他的盹。
我曾经以为,我们每年都能这样喧闹着重聚,但一天天长大后,我们逐渐天各一方,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从一年一次到三五年一次,再到多年不见……
生命真的是在做减法,每多一次欢聚,就会少一次欢聚。
这个大年初一,我又从城里回到村子。渐次矗起的新楼让村子气象更新了,但站在土砖屋子拆掉后的空坪上的我,却越看越不像这竟然是自己最初出发的地方!
2
从城里赶回村子,是要向村里的老人拜年的。
大年初一是我们一年中难得重逢的日子,不管是否同姓同宗,乡邻之间绝对不能少了这一次走动。拜年的一声招呼,一下就能拉近已经开始模糊了的亲情和乡情!
我们在村子里鱼贯穿梭,各家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一年未见让有些乡邻已经喊不出我的名字来了。见他们迟疑良久,我只好笑着自报小名,他们便恍然大悟般哑然失笑了,高声说着:“我这眼神啦,老了!老啦!”
当年的中年汉子,确实已经垂垂老矣。
当年的老人,如今已寥若晨星。
而我当年的小学同窗,居然至今还依然未婚!
“老同学,我还没结婚呢。”
这是好多年未曾谋面后,他见我时的第一句话!
这一句问话让我猝不及防,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大过年的,他这打招呼不按套路啊。他究竟是期盼呢,还是愤懑?
我是来向他父亲拜年的,他父亲是我族中的伯父,是个拥有建筑技术的小“包工头”,他家里的楼房是村子里建得最早的,而今都仍不失气派。这么好的条件,却不知何故,他的这个儿子,我的这个老同学,居然会一直单着!
国家权威统计数据显示,2018年底,中国男性比女性整整多了3164万!
其实他是个热血好青年,当年他喜欢班上的一个小女生,有个男同学不知深浅和那个女生走得近了点,就被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同学告发到老师那里后,他赶紧闻风而逃跑回了家,边跑还边喊着:“你不要欺负我的丽丽姑娘呢,不然你走着瞧!”
3
冷雨连绵,数月不歇。但是,没能阻挡住人们回家的脚步,同样也留不住人们再次出征的魂灵!
大年初五过后,村子里的年轻人便纷纷开始外出了,他们大多都有小汽车了,不用再挤火车,也不用再挤卧铺客车。我家所在的小区业主微信群里,也不时有人在喊:“有中山的顺风车!”“小榄的顺风车,有座!”“长安的顺风车,能带两人!”……
街道上和公路上的粤字牌照汽车越来越少,小城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一切都悄然若梦——多希望时间能慢下来啊,让人们能再聚久一点,让人们不老这么快,让他们依然是往昔的热血好青年!
我们都已无法回头,我们会再次天各一方,义无反顾,无问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