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面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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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19日 星期二 出版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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淤 桶
  妹夫送报

  胡剑英

  每天中午和傍晚,母亲从二楼阳台探出花白的头来,喊我上去吃饭。隔壁的外来商户很是羡慕我,说我幸福,这么大了还有现成的饭吃。

  以前父亲吃过饭后,会帮我看一会儿店子。其实顾客不多,我便让父亲午睡或者看电视,我关门,上楼。吃着热乎可口的饭菜,也默默咀嚼着生活的艰辛及滋生的忧闷。加上老婆孩子,我每月就拿那么一点伙食费给年老的父母亲,心里甚是愧疚。

  这天断黑时候,妹夫来我家吃饭。

  妹夫下岗有些日子了,人到中年,又无文凭无技术,找工作困难重重。看他疲惫落寞的样子,想来又是空手而回吧。

  临行前,我把他带来的报纸给他,报纸上刊登了不少招聘广告,不知有适合他的没有。

  “看过了,懒得带回去,送你看咯。”

  妹夫晓得我这人既不抽烟喝酒,也不打牌跳舞,只是喜欢看看书报,有时写点东西投稿。

  过了几天,妹夫又送给我几份报纸。如是几次,有一回他问我,报纸好看不?我没多想,就说不错啊,副刊办得可以。

  “你订份报纸吧。报社还送植物油给订户。”

  “姨夫好狡猾哦。”我儿子笑道。

  我这才明白,妹夫现在在跑报纸发行。“条条蛇咬人”,在这纸媒的冬天,他干这行更不容易。我没必要问他为何不直接讲出来,偏跟我玩“套路”。

  虽然我过得也不宽裕,老婆说上网看数字报就可以了,我还是在妹夫手上订了两份报纸,不只是帮他,每天早上读着散发着墨香的报纸,说不定哪天第一时间就发现自己的文章发表了呢。

  法国作家大仲马说过,我们都是活在希望之中的。

  二姐贱花常说,她小时候之所以辍学,就是淤桶给害的。

  在八公分村,尽管旧时大多数人没什么文化,甚至连一个字都不认得,但日常生活里说的一些词语却很典雅。比如:出恭、大淤、小淤、淤桶。出恭就是上茅厕;大淤就是茅坑里的大粪;小淤就是蓄积的尿水;淤桶就是那种专门用来装大粪和尿水的高大木桶。

  家家户户都有一担淤桶,寡妇鳏夫也概莫能外。那时的村庄,居住的房屋和茅厕是截然分开的,各自成片,相距较远。平日里,村人出恭才去茅厕。

  村庄门类众多的木桶中,淤桶尤显高大,桶身高,桶桥也高。其状与水桶颇为肖似,也是箍了两道铁圈,却更粗更高一些。村人形容某些人矮,常会轻蔑地说:“长得还没淤桶高!”能用钩挂扁担挑起一担淤桶,至少说明这个人个子很高了,接近或已经成年了。因此,平日做与淤桶相关的农活,一般都是成年人。

  但事情往往也有例外,羊乌学校就是例外之地。大集体未解散之前,我们村庄与两三里路之隔的羊乌村同属于一个大队,两村都有小学。不过,我们村在宗祠旁边的小学只有一年级和二年级,到了三年级就要去羊乌学校读书,那是一所完全小学,也曾叫高小。我到羊乌学校上学时,大我六岁的二姐已从这里辍学几年了。

  那时,我们每周都有劳动课。劳动课除了打扫学校里里外外的卫生,就是种土,偶尔也会浩浩荡荡一列纵队去附近的农田干活,就是所谓的支农。学校有大片旱土,不仅学校旁边有,距离学校一两里路外的山坡上也有,而且更多。那是一个以劳动为荣的时代,周边高山的半山腰都有白石灰写的“农业学大寨”五个大字,远远就能望见。村庄的房屋和学校的墙壁上,这条标语就刷写得更多,字体字号五花八门。早几年我二姐上学的那阵,学校更是以劳动为主,半工半读。

  学校差不多就是一个农场,冬春的小麦、夏天的蔬菜、秋季的红薯,村庄旱土里四时生长的农作物,这里一样不少。劳力有的是,五个年级一二百学生。有机肥料也十分充足,那一长排简易厕所里,每到下课时分,同学们就打着冲锋,人满为患,臊味和臭气远远就能冲倒人。

  我们上劳动课,有时会根据老师的分派,到操场边的园土里干活:挖土、种菜、掏粪、抬淤桶。抬淤桶是一件很讨人嫌的活,两人抬着那半桶子黄浊的尿水或乌黑的粪汤,一前一后走着,晃晃荡荡,臭气直冲五脏六腑,令人作呕。走长一点的路,上坡下坡,就更是麻烦。我二姐读三四年级那两年,就是抬淤桶给抬怕了。她人矮,个子小,力气单薄,跟同学抬淤桶时,不管走前面还是后面,抬着抬着,那淤桶就滑到她这一头来了,有时到了她肩背,有时到了她胸前,尿水粪汤溅得她浑身臭哄哄,有时甚至溅到嘴里。为此,她经常哭哭啼啼。上五年级的时候,她死命不肯再读书了,尽管老师也曾来家里劝导,无奈她态度坚决,从此也就辍了学。

  在我们家,挑淤桶灌菜园是我父母亲干,更多的日子,是我母亲干的活。

  那时的乡村,无论种田还是作土,庄稼都离不开大粪。稻秧播种之前,水田里的育秧泥行需要浇一层大淤做底肥,这样秧苗才长得壮实。园土里、田埂上、池塘边、房前屋后的种种菜蔬——辣椒、茄子、豆角、西红柿、冬瓜、苦瓜、瓠瓜、南瓜、丝瓜……乃至白菜、萝卜,就更离不开大淤了。在大淤的浇灌下,土地十分肥沃,农作物长得枝繁叶茂,瓜菜累累,既保证了人吃,也是养猪的好饲料。

  时令变换之交,菜园里上一季节的菜蔬已告尾声,需要重新翻土,莳种下一个季节的作物。这段时间,村里人忙着掏茅厕,挑大淤,整个村庄臭哄哄的,田野上的风和空气,都弥散着大淤的味道。

  这是乡村人十分熟悉的味道,是田野的味道,大地的味道,家园的味道。也是希望的味道,丰收的味道。

  市井话本

  岁月备忘录

  黄孝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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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灵魂”
淤 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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