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海南的时候,小兔子才一岁半,放在娘家带。有一天,舅公公经过九峰石洞口,偶然看见正在门口玩泥巴的小兔子。舅公公问:你是九九吗?小兔子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舅公公感慨:小九不认得我了。舅公公直接找到公公说:小九以前是个胖子,现在成了瘦子。才退休的公公坐不住了,立马坐车赶到石洞口,要把小兔子接走。
小兔子大大方方跟外婆招手再见。娘又喜又恼,对公公说:到底是您彭家的孙呢,瞧,我带了这么久,说走就走,居然不哭。小兔子在爷爷家里很开心,上午爷爷教背诗,下午跟着爷爷出去认识花花草草。先生在电话里说:小兔子能背十几首古诗了。我不信。暑假,我从海南回来,公公叫小兔子背诗,从“窗前明月光”到“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我惊讶于小兔子的记忆力及口头表达能力了。
小兔子不到半天就“妈妈、妈妈”地缠着我不放了。暑假结束,我没去海南,太遥远了,半年才能见一回我的小兔子,工资再高也弥补不了亲情的空白。
我们离开公公家,小兔子扯着公公的衣角送我们到二中门口,笑眯眯的。后来,公公去了市里一所私立学校任教,请了一个老奶奶在二中带小兔子。小兔子咧着嘴和爷爷再见,还是没有眼泪。再后来,老奶奶要回家带孙子,告别仪式再度上演,小兔子依然笑得很开心。老奶奶走后,我们把小兔子寄养在县城的舅奶奶家。小兔子在舅奶奶家迷上了拍照,每张照片上的笑容都灿烂无比,还迷上了骑车,把一辆破自行车骑得满院子飞转,喜欢跟着舅奶奶进厨房,舅奶奶炒菜,他就蹲在地上择菜,把菜薹折成长短不一的小段。有一回,他还偷偷打开煤气,吓得舅奶奶出了一身冷汗。
我从东莞回来时,小兔子刚好三岁。暑期回家,有个生产溜冰鞋的家长送我一双溜冰鞋,鞋子很沉。我千里迢迢地背回来,小兔子见了,立马搬弄起来。我和先生都不会溜冰,我到了溜冰场上,腿就打哆嗦。小兔子无师自通地穿好了溜冰鞋,在家里摸着墙壁,扶着茶几溜了起来,摔跤是经常的,但摔了立马爬起来,继续溜,摔得最厉害的一次只是大叫一声,没见哭声。晚上睡觉,小腿上乌青一大块。不到一个星期,小兔子已经能在客厅餐厅自由穿行了。
年底,我们带他到乡下过年。一天下午,我午睡醒来,碰见正上楼的小兔子,小兔子右手紧握着左手。我问:崽崽,你干嘛呢?小兔子说:我要找爸爸。我很奇怪:为什么要找爸爸呢?你的手怎么啦?我要掰开他的手看,小兔子拼命地躲闪。在掰开手的瞬间,我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飞出来。小兔子右手食指背部一大块皮肉卷了起来,伤口足有几厘米长。我一下子急得语无伦次,爹娘闻讯跑来,赶紧帮他清理伤口,敷上一种叫金毛狗的中草药。伤口包扎完毕,小兔子哼都没哼一声。爹说:性格这么刚强的孩子很少见。我问他,受伤了为什么要找爸爸,不给妈妈看呢?因为妈妈看了,会很着急。小兔子严肃地回答。
时光一晃过去了两年,五岁的小兔子跟着我们一起到溪江老家支教。一个假日,我因为评职称去了西渡,先生在学校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们把小兔子放在外婆家。这天上午,暴雨倾盆而下,我接到老公的电话:小兔子从四楼一个倒栽葱跌落三楼,至今仍是昏迷不醒。我顿时觉得天地都要倒转了。如果伤到大脑,颅内出血怎么办?时间就是生命,我急忙联系车辆,冒雨前往九峰。先生在九峰租了一辆车送,我迅速去附一找在那工作的表姐。车子到附一后,娘把小兔子抱了出来,小兔子醒了,手里拽着一个咬了几口的苹果,脑袋肿得像一把长勺。我顾不上哭,急急地问:崽崽,三加二等于几啊?“等于五!”小兔子咬了一口苹果,不耐烦地回答我。还好。不久,CT医生过来,照片的结果是颅内无伤,只是头皮充血,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小学三四年级时,小兔子爱上了乒乓球,五六年级时小兔子迷上了篮球。回家洗澡时,要么是胳膊青了,要么是腿上的皮不见了。有一回,他膝盖上血肉模糊,我瞅见,忍不住尖叫起来。小兔子撇撇嘴:叫什么呢?少见多怪啊!脸上一副小大人般鄙夷不屑的表情。
转瞬之间,小兔子变成了大兔子,十三岁的年龄,一米八的身高。走在街上,无人会认为我们是母子。有时,早上我会故意赖床撒娇:“兔子啊!抱抱妈妈。”兔子眉开眼笑地走过来,低下头拍拍我的脑袋,张开双臂:“好的,我的乖乖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