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功
平时家里酱油瓶倒在地下，他都可能不会去扶起来。今天不知接错了哪根神经，突然来了兴趣，打扫起卫生来，想给出差归来的妻子一个惊奇。
做得少，动作有些不熟练。但做卫生还不是什么“高科技”，他努力做着，超水平发挥。住在街边上，窗户不太常开，而灰尘还是厚厚的一层，用手一抹就现形，抹布不到，灰尘就不会自觉跑掉，拧干抹布，细细地擦，不放过一个死角。电视机后面的最容易忽视，手伸不进去，硬是将电视机移动，抹个干净。门窗也全部抹了一遍，那门框上的卫生，妻子够不着，有时也只有放弃，这回他也不放过。洗澡间的玻璃长年留下的水垢，很难清除，他试着用洗涤剂擦，虽然未彻底清除，毕竟明亮了许多。厨房的抽油烟机、灶台有些油迹，用洗洁精抹出现原色。接着是拖地板，角头角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瓷地板照得见人影，木地板通亮。还有时间，把屋顶花园全部浇透了水，把室内的盆花作了修剪，摆在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些，他都以挑剔的眼光再审视一遍，耳目一新，自己感到满意。虽然汗流浃背，腰酸背痛，想到妻子看到可能会甜蜜的笑，会“赞一个”，他从未幻想这番辛苦很值，当然也体会到做家务的不易，同情理解起妻子来。
妻子是出去旅游的，今晚回家。他准备好妻子爱吃的水果，把灯开着。在灯光的映照下，到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虽然房子不大，装修一般，家具普通，但营造的氛围温馨舒适，他甚至有些陶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轻音乐在室内缭绕，他静静地待着，像猫一样乖。门铃响起，他赶紧起身，果然是妻子回来了。“回来了？”一声问候，接过行李，一个紧紧地拥抱。虽然老夫老妻，分别也才几天，但是彼此养成了习惯。这时，所有的灯都打开，室内一片光明。细心的妻子立即捕捉到了自家的变化，不是想像中的那样凌乱不堪、一地鸡毛，而是如此的干净、整洁，甚至比自己在家时还好，那盆花开得如此娇艳。果然惊喜无比：“哇，这是我们家吗？怎么这么好？”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角湾里还用手去摸摸，厨房里、洗澡间一处都不漏下。没有死角，一尘不染，顿时笑魇如花。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等待的以为一定是称赞，不禁有些飘飘然。
“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语气阴沉，有着明显的质疑。抬头看，是妻子在发话，一脸的狐疑，神色凝重。
吊灯被妻子顺手关了，只留着几盏壁灯，光线暗了下来。妻子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水又问：“这卫生是你一个人搞的？”眼光像刀一样刺了过来。他怎么听，都好像是在审犯人似的，浑身不自在：“是啊！我都忙了一整天，这衣都被汗湿透了，还没来得及换呢？”他扯了扯粘乎的衣证明。
“难道怀疑我请人搞的不成。”他底气十足地申辩着。
听到解释，他妻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踱起了方步，接着发问：“那我不在家时，谁来过？”
“你旅游，我出差，只不过比你早回一天，谁会来？”这下，他口气有点不耐烦了，明显地觉察到了不信任、被怀疑。
“那为什么你表现这么好，是不是想弥补点什么？”妻子穷追猛打，一步不让，环环相逼。
这话没想到会从妻子口里说出来。他反而冷静了下来，端过茶杯，慢慢品着，并不急于解释什么，又怎么回答？
打开盖子的热茶水汽袅袅上升，他的心绪很不平静。
两人相爱，一路走来，相濡以沫，相互牵手，才有家的今天，来之不易。结婚那时他是一个农家孩子，参加工作时家底穷，地位低，生活苦。但他很努力，仕途走得顺利，一路晋升。妻子勤劳、节俭、吃苦，而事业渐渐拉开了距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随着他地位的升迁，她的疑心渐渐多了起来。这个年代，应酬肯定很多，回回都要交代和谁在一起，干什么，甚至还找别人证明，手机有意无意地被她查阅，公文包不能上锁，随时备查。有一回，他和一位女同事出差，纯属工作需要，也根本没有什么。她知道后，寻死觅活地大闹了一回，差点闹出个大笑话。在单位，同事都知道他怕老婆，经常取笑他，搞得他抬不起头来。但是她始终保持高度的警惕性，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当然，她对他生活上的关怀又无微不至，家务从不让他做，旅游前还把家里搞得干干净净再走的。这不，这回他亲自动手做家务，而且做得如此漂亮，她不可理喻了。多疑的心不由自主地想到其他原因上去了，而且越疑越像，脸越来越长。
盖上茶杯，他站了起来，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真无聊。”
这时，他脑海里浮现出出差前的那一幕，一位同事从北方老家回来，带回了一袋当地土特产送来。他接过，刚送走客人，她就发话：“这个人有什么事求你吧？不然无缘无故送什么东西给你？”他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这回，他只想图个表现，给个惊喜，没有想到惹来一身烦。
很简单的事，正常地看，很好理解。而偏要往“一边”说，就可能完全变味。
这些事，又是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的。
一个也没有再问，一个也没有再答。空气似乎凝固起来。
他感到了莫名的惶恐，早早躺在床上。佯睡中，心中却翻江倒海，无法平息。
越看妻子越陌生，越想越后怕。失去信任的日子真不知怎么过，泪水无声地涌出。
心语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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