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春雨过后,叶绿了,花开了,沉寂了一冬的大地被春光披上了一层鲜艳的新衣。
在故乡,早春三月是油菜花开的季节。村子边有些树木还伸着光秃秃的枝桠在冷雨里颤抖,可山坡上、田野里已到处开满了油菜花,那金灿灿的花朵,那绿油油的叶子,在春雨中,更显得清新娇嫩,楚楚动人。
故乡的油菜花开得很率性。当某些花娇滴滴羞答答地似开非开,似乎还在畏惧那瑟瑟春寒、潇潇春雨的时候,它早已抖落了一个冬天积存下来的疲惫与委顿,以一种不可遮挡之势开放了。
无论是少不更事的孩提时代,还是后来的懵懂少年和意气风发的青春岁月,我常常沉醉在油菜花开大片的鹅黄与浓郁的香气里。那些年月,这些金黄的花朵是父母整整一季的希望。而我们这样一群少男少女则经常在油菜花地里玩耍,男孩掐一枝菜花别在女孩的头上,女孩用柳枝编制一个花环让男孩戴上,那天真无邪的童年时光,如今想来,真是令人怀念……
当春雨在乡村的天空淅淅沥沥的时候,成畦成片的油菜也舒展了它们的筋骨,逐雨势而舞蹈,随节气而疯长。我想这个世界上无论哪一种花,此刻在油菜花开的时候都会逊色的,因为这些花朵具有强大的凝聚力,只见它们彼此挤挤挨挨,亲亲热热,齐刷刷地集体亮相,像春天在弹奏雄壮的黄金交响曲,常常让人惊艳于那成片的美丽。试想,在微微春风中,当你披着纱巾奔跑在成片的黄色海洋中,或是钻到她的怀里留个影,这将是一幅多么美的人生篇章!最幸福的还当数那些热恋的人儿,可以在油菜花的田埂上骑上赛车追逐浪漫的“田园爱情”。
当那一片金黄弥漫开来,更显得蔚为大观。一阵风吹过,它们颔首低眉,细细私语;它们柔弱而隐忍,淡雅而悠远。在它们面前,人们会自然而然地萌生爱意,都想呵护它们。放眼望去,远处的山,青翠欲滴,近处的小溪,腾挪着灵动的身姿,散发着的氤氲在蜿蜒曲折的沟壑中跳跃着,扑腾着。当你展开十指,那指缝间,便流淌着一拨一拨花的芬芳,似乎要拽着你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故乡的油菜花开得很生动。记得第一次南下广州打工那年,远在千里之外的我从母亲笑呵呵的电话中得知,我在家跟母亲一起栽种的那片油菜长得郁郁青青。我仿佛看到,此时电话那端那张布满皱痕的脸上,一定绽放着春天里最生动的表情。我也似乎闻到了菜籽油的香味,悠香、绵长。
乾隆《菜花》诗吟道:“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在老家的时候,总会听到乡亲们对油菜赞不绝口,这油菜种下去,不用费很多心去照料,就能长成粗壮的茎,茂密的叶,开出密集的花,结下厚实的籽。也许这样的花朵就是尘世里那些默默无闻的人们,不骄傲,不做作,朴素地生长。
站在老家的村口,我的心事轻易地就被这黄绿相间的花海洗涤得干净纯粹,我仿佛回归到了最原始的时光,那些美好的往事,那些淳朴的乡间生活,就这样如风一般地扑面而来。这让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她的勤劳,想起了每次回老家时母亲那慈祥而幸福的微笑。要是母亲还在,她种的油菜一定比这油菜花开得还要艳丽吧。因为,勤劳的母亲打理自己的庄稼时,就像打理自己的孩子一样,把他们打理得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最是故乡菜花黄。这些年来,故乡的许多事情,我都已记得不太真切,但春天里的油菜花却一直开在我的心里,长成一株株繁盛的乡愁。只要按下回忆键,无尽的思绪便会飘飘摇摇地回到老家,回到那油菜花烂漫的季节。这也好像她在时刻提醒我,我的根在哪里,我的牵挂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