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廷付
小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去远方,我只知道有父母的地方就是天堂。
忘记了有多少次,我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听着父亲大声地吆喝着老牛,看着他一只手扶着犁把,一只手扶着脖子上的我。那时候,不懂事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坐在地头等候,只有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才会有安全感,才会停止哭泣。
忘记了有多少次,父亲驮着我从十里路外的外婆家回家。没有月亮的夜里,我总是把脸贴在父亲的头上,不敢向远处看,因为路边不远处的地里就有一个又一个的坟头,我总觉得那每一个坟头上,都有一个鬼魂在诡异地看着我们。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更紧地搂住爸爸的脖子,闭上眼睛,再也不敢看。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害怕,只知道父亲搂着我的手越来越紧,脚步也越来越快了。
忘记了有多少次,母亲纳鞋底的时候,总会给我一个红布条,有时候套在我的手腕上,有时候拴在我的腰上。记得我十来岁的时候割麦子,我总是躲在地头说腰疼,母亲总是笑着对我说:“小孩子,哪有腰?”反正我每天都想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门口,然而母亲每次都会察觉。
看到被母亲发现了,我总是尴笑着,滑稽地倒退几步,回到原来的地方。我再回头看时,母亲也在偷偷地笑。接着,她继续纳鞋底,时而还把针尖往头上蹭一下。我不知道母亲那样拿针尖蹭头,会不会痛?我只看到针飞快地穿过鞋底。
我跑过去,从母亲的针线笸箩里拿出一个陀螺子,又能愉快地玩上很长时间。直到母亲去做饭的时候,我才发现,红布条的那一头拴在母亲刚刚坐过的板凳上。我也赶紧把板凳抱着,跟着母亲去了厨房。等母亲坐下来烧火,我就用力地帮她拉风箱。我看到火苗映红了母亲的脸,或许幸福就是这样的吧。
父亲去世后,我去了远方。每一次我从远方回家的时候,都是黑夜里。空旷的田野边,又多了很多坟头,没了父亲可依靠,我的脚步也加快了许多,我总是在心里默默念叨:“父亲啊,快来保护我!”这样想着,居然不害怕了。慢慢地,坟头都甩在了身后。村子里传来几声狗叫,接着听到母亲开门的声音。我刚放下行李,母亲就问:“饿不饿?”我看着母亲苍老的容颜,步履蹒跚,皱纹里藏着孤单,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
一转眼,父亲已经离开了二十多年,我们这群雏鸟早已飞出老家的围墙,飞向远方。虽然偶尔也会打个电话,可是当我们工作忙碌的时候,就忘了远方的亲娘;当我们和朋友聚会的时候,觥筹交错中的笑脸遮住了母亲的双眸;当我们在花前月下,享受着浪漫的时候,更没有想起母亲正站在老屋的门口,望着远方——惆怅!
母亲在高板上供了菩萨,早晚三拜,只为祈求菩萨保佑她的儿郎平安健康。然而,我们在又一次奔向远方的时候,有没有回头看看老娘?或许她正在身后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