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军
在小区门口的拐角处,偶尔会看见一位打爆米花的老爷子。
老爷子跟前,盆、桶、篓、筛、罐一应俱全。打爆米花的设备很古老,也很陈旧,有一种岁月的痕迹。炉火烧得很旺,老爷子一边摇着通体黝黑的罐,一边吆喝“打爆米花哟……打爆米花……”
然而,看得人少,买的人也少。我虽然经常路过,却从来没有买过。做法还是传统的做法,原料也还是以前的那些原料,但想必味道不再是儿时吃过的味道了吧。
远远望着通红的炉火,盛着爆米花清香的童年记忆一下子在眼前鲜活起来。
儿时打爆米花的是邻村的一位老爷子。据说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右腿上还挨过一枪,从那以后便落下了残疾。老爷子孑然一身,无儿无女。后来,不知从哪里捡到一个小女孩,从此后爷孙俩相依为命。
秋天过后,每逢假日,老爷子便带着孙女,蹬着一辆旧三轮在各村组之间穿梭。别看孙女小,却非常懂事,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帮手。趁着放假,老爷子凭着自己的手艺赚些钱来贴补家用,或者过年时能为孙女买上一件新衣裳,亦或者是为孙女赚取来年的学费吧。
“打爆米花哟……打爆米花……”
只要那洪亮的吆喝声响起,我的耳朵也似乎跟着这声音唱和起来。那种声音,犹如天籁。那时候物质匮乏,小孩子们能得到的零食很少。听到这种声音,也就意味着又可以美美地吃上一段时间了,但更重要的是等待爆米花出炉的那份欣喜。
我拿起搪瓷杯,掀开米缸,舀了满满一杯米,又从文具盒的最底层拿出平常节省下来的几角钱零钱,飞奔似地向外面跑去。
尽管我跑得飞快,但我前面还是排满了很多小伙伴。大家围在老爷子的炉火边,七嘴八舌,脸上满是兴奋。当然,围在一旁的大多是像我这样对爆米花情有独钟的小孩。
老爷子端坐在小马凳上,他的小孙女则是在一旁往炉火中加些木头柴火。老爷子一只手不停地拉着风箱,一只手缓缓摇动着环状的手柄,一边说:“别急啊,孩子们,一个个来,很快就有得吃了……”。
慢悠悠旋转的手柄发出的吱嘎声,像把我带入时空的列车之中。等锅里的气压一到,小女孩赶紧把装米花的布袋架好。
“孩子们,快躲开,要炸了……”
老爷子把米花罐搬过去,将罐倾斜,并用脚踩着,对准用竹蔑“打前锋”的大布袋,再用一根钢管把罐子上的顶盖用力一撬,“砰……”猛地一声巨响,把宁静的乡村炸得山欢水笑。米粒在葫芦形黝黑的罐中,如潮水似地涌向一个拖着长长尾巴的布袋子里。久久等待的孩子们一哄而上,把炸飞的米花粒连土带渣地聚拢。
第一锅出来的爆米花,往往是老爷子自己带的米,加了糖的,免费给大家品尝。许是孩子们熟知了老爷子的规矩,纷纷把手中装满米的搪瓷杯放在一旁的三轮车上,有些灵泛的孩子则是帮着老爷子端着簸箕,好让带着一点金黄的的爆米花能够顺当地倾倒出来。
一簸箕的爆米花,就这样被众人你一捧我一把很快吃得干干净净。
看着孩子们开心热闹地吃完第一锅,老爷子便叫大伙排好队,自己一跛一拐地忙着去往罐中加米加糖,封好顶盖,又开始不停地拉起了风箱,缓缓地摇起了手柄……
童年的记忆如斑驳的旧屋,锁住了过往。而那些与爆米花一样忘不掉的故事,却如青苔铜绿生长在旧日的门扉上经年泛青。
想想如今的孩子们可供选择的零食琳琅满目,但恐怕没有几家孩子还能享受到这种食品。进城后,见到现代机器制作的爆米花,里面加上了奶油等高级佐料,但失去了岁月中的味道,吃了两次却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感觉。
老爷子已经不在了,曾经的那个小女孩应该也已经长发齐腰。乡村里估计也很难再看的这样打爆米花的了,老爷子的手艺恐怕也失传了吧。城市里失去昔日味道的爆米花,很难再温暖我经年的孤独。这也是我虽然看到小区门口依然传统手法打爆米花时,却再也不敢去尝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