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面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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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9月19日 星期六 出版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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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才智

  ■轻  舟

  母亲生于湘南鱼米之乡。解放前,据说母亲的父亲在县里做筑路工程的技术活,赚了一些银元,在家购置了一些田地,过上了小土地出租的生活。加上外公又懂所谓的“水师”绝活,常常为乡邻喷水接骨,人缘也佳。家里兄姐弟妹七人,母亲排行老四,正好居中,人乖巧,逗人爱,在父母家当了十来年的“准小姐”。

  尽管受宠,但因长辈的封建思想较浓,母亲和她的两个姐姐并不能像哥哥弟弟,以及解放后出生的小妹那样,可以进学堂读书受教育。后来,母亲奉命为大弟作书童,断断续续伴读了二三年旧式小学,才幸运地没有成为文盲。

  与父亲成家后,母亲从较开阔的小盆地娘家,搬到了较闭塞的丘陵山冲婆家,从此,“准小姐”变成了“新媳妇”和婆家乡邻嘴里眼里的“秀英嫂”。

  婚后的头几年,母亲大都在娘家和父亲部队生活,直到有了两个孩子,才开始较长时间居住在山冲里的自己家里。那时,我已有四岁多,开始有了些记忆。在与父亲分别的日子里,母亲带着我和大妹以及后来出生的二妹,住在村里分给的一间牛棚改建的偏房里。白天,母亲与乡亲们一道,按生产队的分派干农活,从杂工助工做起。由于天资聪颖,眼里有活,很快便成了插秧收割的好手,往往在比赛中领先。但“吃”的工分并没跟着往上涨,仍然只有六七分,尽管有想法,也没公开说。到了晚上,便就着煤油灯,给远在部队的父亲写信。母亲的字工整隽永,每封信大概三五百字,诉说着带小孩和劳作的事,更多的是一些思念恩爱的话。而父亲的回信,母亲一封一封仔仔细细地折好装好,收藏在她的嫁妆箱子里,从不允许我们翻动。直到我上了小学识得字后,母亲才允许我看了一次。

  那时,农户有“四属户”(大概是干部、工人、教师、军人四类在农村家属的总称)的区分,我们家属于“四属户”中的军属。每个月母亲都会从乡村邮递员手中接过父亲寄来的汇款单,记忆中金额大都是5元,也有10元的但不多。每次母亲都要一个人或带着我,步行四五公里路,到镇上邮电所取款,有时顺带给父亲寄信或打个长途电话。由于每个月都有活钱,少数乡邻既羡慕也嫉妒,往往在生产劳作中给母亲出点小难题,母亲总不计较,也总能巧妙化解。大多数乡邻是对我们家友好的,在需要出重体力时,总能主动帮助。平时,家里一旦有什么好吃的,母亲总要另外添出几小碗,分送给左邻右舍尝尝。农余农闲时,母亲喜欢编织毛衣和缝制衣物,款式质量在当时当地数一数二,往往一个晚上就能织好一个小孩的毛衣,而且还能一边织一边与大家嗑白话。织好的毛衣,除了家人穿,还要送些给那些帮助过我们家的乡邻,不时地还为乡邻们免费缝制一些小件衣服,深得乡邻们喜爱。

  母亲是一个极感性的人。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母亲招工到县城,分配到当时极红火的县水泥厂工作,又被选入厂文艺队。无论是身份、单位还是工作,都是让一些人羡慕的。后来,有一个去地区专署参加学习培训的名额,组织上推荐了母亲,母亲也很高兴。就在整理行装准备出发时,母亲偶然从好友口中得知,好友将被下放回农村原籍(应该是三年困难时期疏散城镇人口)。好友死活不愿意回农村,但母亲却动了回乡的心思,立即找到领导,自愿放弃上派深造的机会,坚决要求组织上将好友下放的名额调给她。在母亲的一再要求下,正在焦头烂额的领导们也只好顺水推舟地同意了。多年后家人谈及此事,母亲仍是一副自得的神情,不无调侃地说,没有当年她的坚持,哪能与你们父亲结成一家?哪里还有你们?一次,母亲也极认真地告诉晚辈,那时的她还只有十八九岁,正是特别恋家想家离不开自己母亲的年龄,但似乎并不后悔。

  生活的磨炼,让母亲不仅仅保持了“感性”“率性”,也学会了理性坚强和特别“会打算”的本领。全家进城后,母亲最初几年没有安排工作,孩子由三个增加到了五个,全家七口人仅靠父亲一人的工资。父亲当时是一家地方国企的中层领导,每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四十元,艰难的程度可想而知。母亲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吃的在厂区附近开荒垦地基本自给,穿的往往是只给大孩子添新,其他孩子穿的都是母亲熬夜改制的旧衣裤。父亲一年四季穿的是厂子里发的工作服和部队里的旧军服,母亲自己则只有两套衣服,冬一套夏一套,春秋乱搭,经常是夜里洗白天穿,冬天还要连夜用煤炉子烘干,用的几年都难得添新。真的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但在外人眼里,我们家大人小孩个个干净利索,精气神十足。那时,年老的爷爷仍在农村生活,父母每个月定期送生活费过去。时间一久,来去往返成本偏高,同时开支压力实在太大。母亲便做爷爷的工作,又科学压缩家里其他人的生活空间,将老人家接到了城里一起生活。真是难为了持家的母亲。

  艰难的生活在母亲眼里算不得什么难事,感觉母亲最发愁的是如何维持父亲和儿女应该有的体面。有一年冬天,不知道刮的什么风,年轻人流行穿一种长近膝盖的雪花呢子大衣。在当时,这可是既时尚又奢侈,尚不懂事的我难免在母亲面前流露出了些许渴望。没想到的是,几个星期后,母亲竟将一款崭新的半长呢子大衣递到了我面前。当时,母亲是含笑的,而我眼眶里的泪是强忍住的。我至今都不知道,我亲爱的母亲在那么艰难的条件下,是如何为儿子办到的。

  母亲还是一个乐观豁达之人,她在哪,热闹在哪、笑声在哪。无论是在乡村还是后来进城,母亲与邻里的关系一直融洽,而且能在短时间里成为邻里的核心人物,我们兄妹及朋友同学对此既羡慕又佩服。现在琢磨,她的法宝就是“明事理,吃得亏,不惹事,不怕事”。

  母亲已经离开我们十八年了,有时在遇到一些棘手的矛盾时,总想着如果母亲还在多好啊!俗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从待人处事的能力和水平看,我们晚辈与母亲还是有差距的,“青”未必一定就能胜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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