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浩泉

　　“暗地奋力着先鞭，策动竹马满山行。翠凝亮节扶高风，一直虚心到凌云。”这是本人今夏作的一首《咏竹》诗。作为四君子之一，竹以其“高风亮节”和“正直虚心”而著称。自古以来，中国文人以竹为主题的诗词书画可谓浩如烟海、车载斗量。苏轼有诗曰：“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画家文同则说：“心虚异众草，节劲逾凡目。”而“竹林七贤”的名字，更是无人不晓了。

　　白居易《养竹记》云：“竹似贤，何哉？竹本固，固以树德；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体道；君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受者。竹节贞，贞以立志；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读到此便觉，既见“贤”，当然要思齐！

　　正是基于对竹子的无比热爱，平时或爬山，或游园，最不待见的就是见人挖笋拔笋一饱口福。这不，今年4月初，在平湖公园湖东坡上，见竹林里有着红衣的中年女子在里面弄出窸窸窣窣声，便知在扯笋，立即大声喊道：“谁在搞破坏？抓到要罚款的！”红衣女子也算自觉，立刻拔腿朝上边小路跑了，自始至终也没有看见她的面容。过了几天，在公园湖西水岸小坡上，见一上了年纪的妇女已扯了把小笋放在路边，还在埋头苦干进一步扩大“战果”。我见状怒从心起，厉声呵斥道：“你这人看也年龄不小了，怎么不讲公德，都像你这样，公园里还有绿色？想吃这笋子，街上到处有卖，两元一把，何必到这里来搞破坏？”妇女被我劈头盖脸一番话说得不知如何是好，僵在了那里。回转神来，见我不像公园管理者，是个多管闲事者，遂有不服气之意，低下头欲继续去拔。“还要扯？那我就要报警了！”妇女见我蛮认真掏出了手机，只好灰溜溜收集路边的笋子快速离开了。

　　4月中旬，在湖水南边又发现一妇女扯笋，告诉她“打了农药的，吃不得！”制止得倒是蛮顺利。来到湖西石楠树下取下眼镜锻练时，模模糊糊见一对母女抄近道，尝试了好几次才爬上一道小坡的中间位置。先以为她们发现了什么野菜，但又看见母亲指挥十二三岁的女儿找尖石头。戴起眼镜仔细一看，原来母女对坡上一小氹冒出两个拳头高的竹笋感兴趣，已用尖石头剔开了大片泥土。我立即制止道：“别挖了！这么小的生命，你挖了，就再也没有了！想吃？街上有卖呢！还有小朋友，母亲带好样嘛！”“不是吃，觉得好玩来挖的。”母亲道。“那就更不应该了，言传身教啊。”我说。“还是你的觉悟高。” 母亲道。“那倒谈不上，惜物罢了！”见母女离开那里，感觉她们应该再也不会乱挖笋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爬上坡去，回填一些泥土，再用枯叶把笋子伪装掩盖起来，以免遭其他虎视眈眈的摧手。

　　再过十来天去看时，笋子还在，冲出枯叶长得有齐膝高了！看那瘦瘦高高手持长茅朝上直冲模样，分明一个意气风发茁壮成长的青皮少年！便知它危险期已过，群居不倚，独立不惧，可以出落成一竿真正的竹子了。

　　下行至水边长廊时，有一个中年人在吹洞箫，低沉旷远的声音从长长的竹管发出，震动的频率能够给人灵魂按摩一般。遂想起一个寓言：远古时候，有一根竹子怀才不遇，试图阻止匠人在它身上凿洞。匠人手里拿着锋利的刀子不停地削刻，并不听竹子的诉苦。他要用竹子做一支箫。他对竹子说：“你这竹子啊，身上若没有这些洞，你就不过是一根普通的竹子。这些洞好像是使你受伤，但它们会使你成为一支箫，从你身体里发出来的声音，将使许多人的心灵得到温暖。我此时削刻你，正是为了成就你，使你成为有价值的乐器啊！”

　　竹心顿悟了，心曲犹在，几千年塑成了不怕历练的坚忍竹心！

　　因为心的虚空，竹子得以快速成长；也因为心的虚空，竹子成为一种很好的乐器；还因为心的虚空，竹子连成了地球上一片片蔚为壮观的“竹海”。“心虚异众草”，果然是一种不平常的植物！

　　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尽是菩提！本人多年前曾作诗曰：“翡翠摇坡岭，笋笔初写成。胸中放空后，满山奏梵音”，赞颂的就是竹子的“空”。白居易说，水能性淡为吾友，竹解心虚即可师。与竹心相比，人心是否太实了！以至于用不同的欲望把它填得满满的，让它喘不过气来动弹不得！遑论树得高风亮节、潇洒天地神游！那些拔笋者，放着好好的风景不去欣赏，以口腹之欲损害风景，确实该学学“本固、性直、心空、节贞”之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