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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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5月12日 星期日 出版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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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 米

  ■旷立德

  母亲1931年出生在马迹文仁冲。和父亲完全不一样的是,母亲家境殷实,外公是当地颇富有的乡绅,而母亲更是他老人家的掌上明珠,所以,童年和少年时的母亲虽然处在上个世纪中国最悲惨的年代,但因为有外公这棵大树,依然无忧无虑幸福有加,母亲也是那个时代农村女孩中为数不多的能“识文断字”的女孩子。

  母亲和父亲结婚后,我们兄妹五人先后呱呱坠地,从此,带给他们的是沉重的生活负担和无休无止的劳作。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母亲除了一天不落地去生产队出工外,就是深更半夜还在缝缝补补。

  稍大后,我才明白,母亲就是靠这样的努力才让我们兄妹五人不至于衣不蔽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就是母亲的伟大和温暖。

  我们生产队当时是方圆十几里最穷的队,致贫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上滩田多,长年缺水,一样的努力,一样的付出,收获却没什么保障;还有一样就是缺柴火。全队百十来人,再加上当时是熟食喂猪,青壮劳力往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体力去十几公里外的大山里弄柴火。

  每到农历二三月时,我们队里就闹春荒。到一家快要断顿时,母亲就夹着一只手工缝制的白布袋,到外生产队、外大队甚至外公社去借米。

  借米,是一件非常丢人而又经常怄气的事。母亲顾全父亲的颜面,借钱借米的事,从来不让父亲去,总是自己觍着脸到处跑。

  那时候,白天都挺忙,加上借米这事,总是让人难为情,所以,母亲经常要等到天黑以后才出门借米。母亲生性胆小,特别怕鬼,也怕人家屋里养的恶犬,尤其是天黑后。如果不是离家很近又很熟悉道路的人家,母亲迫于无奈,经常会从我们兄妹中叫上一个陪她前去借米。

  记得那个暮春的雨夜,我头上顶一张用化肥袋对角折成的雨布,手上拿一根两三尺长的竹竿,母亲说走夜路带根棒有好处。而母亲则戴一顶帽檐特别大的用箬叶编成的斗笠,手上提一盏马灯、肩上搭着那只白布袋走在前面,而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母亲的后面。遇到路面有坑或特别不好走的地方,母亲会停下脚,转回身子,让马灯的光亮完全照亮我前面的路。

  我们摸索着走过一段长长的山间小道后,终于来到了第一户东家的门前。那户人家的大门已经关了,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母亲小心翼翼地上前敲了敲窗子,待里面有人应答后,她才低声下气地向东家说明了来意。听到东家说了句什么话后,母亲抹着眼泪走了出来,而我始终都木然地站在院子的外边。

  第二户人家养了条恶狗,一听到响动,它就起来冲我们狂吠。到底还是母亲有见地,让我带了条竹竿。那家伙吃了我两竿后,才负痛离开,躲在远远的暗影里叫。那户人家自始至终都是黑灯瞎火的样子,即使我们在他家门外闹得鸡飞狗跳,也不见屋里有何动静。母亲在门外叫了两声,见无人应答,我们只好离开。

  那晚,直到我们找到第四户东家才借到米。那是一对年过六旬的老夫妇,儿子一家都在外当工人,那时候,农村人把这类家庭称作“四属户”,所以家里较宽裕。他们人也很好,到他们家时,他们原本早就睡了,听到我们敲门,就马上起床点灯开门。当母亲向他们说明来意后,他们立即将我们领到米缸前,将他们的存米足足匀了一半给我们,母亲在扛起米袋时,身子还晃了晃。那晚,我们回到家里时,大约是凌晨一两点了。

  我当时很庆幸,那晚能在不长的时间里就借到了米。我总觉得,那晚如果没有借到米,即使走到天亮,母亲也绝不会停步。直到多年以后,我的脑海里依然浮现着母亲当时在风雨交加的暗夜里艰难前行的样子,她迈出的每一步,总是那样坚定,那样义无反顾,因为她的身后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儿女,她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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