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立德
我从事喜棚出租生意已经很多年了。身体不太好的我,一直靠着这几个喜棚外租,赚些外快来补贴家用,所以,也非常珍惜这几个喜棚。每年到年关前后,各家各户有儿女婚事或生日喜庆,大多放在这个时节操办。操办酒宴,自然要租用喜棚。因此,这个节点是喜棚外租生意最好的时期。我置办的几个喜棚,差不多天天连轴转地租在外面。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暴雪天气出现。后来果然出奇地准,本来还是暖阳微醺的天气,忽然之间就变了脸,一夜北风过后,就变得漫天黑云沉沉,寒流涌动起来。霏霏冻雨在寒风的裹挟下,密密麻麻地扑向大地。种种迹象显示,这是大雪前的征兆。
看着越来越糟糕的天气,我坐立不安起来,很担心租在岳林那户人家的几个喜棚。喜棚怕大风,其实更怕大雪,风来了,最多只是刮倒一下棚子,风过后,重新架一下而已。大雪却可以压断喜棚的支架,摧毁整个棚子。于是,我骑上摩托车,顶着刺骨的风雨,向岳林驶去。因为天冷,所以我没戴头盔,而是选择了戴一顶可以围脖子的大雪帽。
赶到租喜棚的顾主家时,天空已经从霏霏冻雨转成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了。幸好我去得及时,和主家沟通好后,立即手忙脚乱地找来竹竿和铁丝,加固了喜棚支架。
忙完这一切,已是下午五点多了,天色已沉沉向晚。有人把喜棚和屋里的电灯全都打亮了,柔和的灯光把外面的世界衬托得更加昏暗起来。
虽然主家请来为酒筵帮忙的师傅们已把香喷喷的饭菜端上了桌,主人家也极力留我就餐,我还是决定趁现在路面初雪尚浅,赶紧出发。岳林地处衡山腹地,若继续上山,只走一二公里便到西岭,而往下走十几公里才是东湖。家在东湖,我当然是往下走了。
在铺天盖地的大雪中,我沿着南马公路中间一条车辆辙痕,以15至20码的车速,缓缓向前。同时,我叉开双腿,随时准备侧翻。
若有被大雪压弯的南竹低垂在路面中央,或是蓬松的枝叶挡住了前进的道路,我就必须下车,先把摩托车熄了火,然后低着头,闭上眼,小心翼翼地把车从枝叶间硬推过去。
此时的南马公路,除了偶尔有来自山间被大雪压断的松竹树木发出声响外,就是沙沙的雪响和从脸颊前呜呜吹过的风声。四周群山,都是黑黢黢地拥在山谷的两侧,仿佛立于人的头顶,让人陡生几分压抑。这杳无人烟的盘山公路,让我想起了柳宗元的“万径人踪灭”。路面的积雪也更深了,几乎把此前经过车辆的那两条辙痕全部塞满。摩托车因为路面阻力增大,发动机加油工作时发出声嘶力竭的噪声,响彻整个山谷。
一人一车,在又一阵艰难跋涉后,堪堪走到了南岳区与衡山县的交界处。在摩托车的车灯下,前面的道路已积雪逾尺,摩托车的驱动轮呼呼地在原地打着空转,再也无法向前半步了。我只得下了车,双手推着摩托车,再用小油门助力,向前缓缓行进。
在下一个陡坡时,摩托车侧翻,自动熄火了。扶起来,却再也不能发动了,估计是摔坏了什么。没办法,我只能奋力地推着车往前走。没有摩托车动力的加持,在没膝的深雪里推车前进,是倍感吃力,一小会儿工夫,我就大汗淋漓了。
我摘下雪帽,用屁股斜倚着摩托车小憩,同时,借着积雪的反光,仔细打量着周边的地形,揣测着余下回程的远近,觉得回家的路程依然很遥远,尽管回家的实际距离只有七八公里了。
四周依然寂静得可怕,找不到任何可能的帮助。我有些气馁了,决定放弃摩托车独自下山。因为,气温已经很低了,出了一身汗又体力严重透支的我,若不迅速回家换衣取暖,后果会十分严重。但是,这辆摩托车又是我平时外出时代步的唯一工具,虽说现在点不着火,但是,去修理店修修也就好了,如今稀里糊涂地把它丢在这荒山野岭里,我着实有些不舍。
正在取舍两难时,远处的陡坡下似乎冒出了两点向上移动的灯光,我不可置信地盯着灯光看。随着灯光的逐渐接近,我基本可以肯定是两名和我一样赶路遇到大雪封路的“倒霉鬼”。不过,随着他们的更加接近,我很快又否定了刚才的那个肯定。他们随身携带的游移的灯光,偶尔照到他们身上套着的反光背心上,让我脑海里蹦出了两个字——“警察”,他们是警察!
我从倚着的摩托车上站起来,兴奋地冲他们大声地“嗨”了一句。正低头爬坡的他们稍稍停顿了一下,两支警用电筒齐刷刷地向我照来:“谁啊?”“是我,我在这儿!”听到我的说话声,他们立马加快了爬坡的脚步。
当他们站在我面前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时,我简单地向他们介绍了我此前的经过。听了我的介绍,他们认真地看了看摩托车,然后从腰间解下救援绳,一边熟练地套在摩托车保险杠上,一边问我现在身体怎么样,能否坚持走下坡去。当我表示没有问题时,他们两人,一个在前拉着绳头拖车,一个在后面掌着车向前推。
这是两名年纪较轻的交警同志,借助他们手上电筒的余光,我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唇上那抹浅黄稚嫩的绒髭。但是,他们轻声细语的问询,熟练准确的救援动作,沉稳坚实的行进脚步,却显示出与他们年龄并不相称的成熟与稳重。他们的头上也像我刚才一样,冒着热气腾腾的雾。
在后来的交谈中得知,下暴雪后,他们便开始像往常一样沿南马线向山上巡逻。即使是装了防滑链的警用皮卡,在这样的暴雪天气,也不敢爬这样的陡坡,只能停在坡下稍平缓的地方,然后,出于职业的素养,他们徒步爬坡巡逻到了刚才遇见我的地方。
果然,向下坡走出一公里许的样子,就到了他们停放皮卡的地方。我们三人合力把摩托车抬上皮卡,皮卡小心翼翼驶向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