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面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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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8月02日 星期三 出版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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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兵哥哥

  ■姚升霞

  1968年12月22日,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我和同学们一样积极响应,写下了决心书,随着衡阳市一中大部队一同来到衡东县栗木公社插队落户。

  到了队里,村民们听说来了知识青年,都到晒谷场来看我们。因当时没房子住,暂住在农民家里。我哥哥被社员领走了,只剩下我和前来送行的大妹妹。队长说:“你到清明家住吧。”

  跟着队长来到一栋土砖盖的房子前,敲敲门,开门是位老妈妈,个子不高,很瘦,穿一身黑色粗布衣,花白的头发,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队长说:“安排知识青年来你家住。”老妈妈立马喜笑颜开,忙拉着我的手说:“妹子,屋里坐,屋里坐。”我简单地作了自我介绍。老妈妈很羡慕地看了我们一眼,说:“我有个儿子,今年23岁,原来当过兵。儿子很孝顺,在部队时每个月都寄5元钱给我零用。”还说,儿子退伍的钱都给她买了“老屋”。

  正说着,只听门“吱”一声开了,进来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一身天蓝色军装,虽没戴领章、帽徽,却依然有军人特有的风度,英姿飒爽,浓眉大眼,高鼻梁,散发着青春的活力。我说:“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清明大哥了,今天打扰你们了。”他说:“别客气,出门在外,互相帮助。”

  不一会儿功夫,进来十多个社员,坐的坐,站的站,把小屋挤得满满的,都是来听清明哥哥讲他当兵时的故事的。

  天不早了,大家都走了,我说:“大哥,你睡哪里啊?”他说:“一个单身汉,哪里都能凑合,睡仓库吧。”夜深人静,宾客散尽,我仔细打量这间小屋,灯光昏暗,一张床就占了大半个屋子,床是那种老式床,还是新买来的,上面镶了玻璃,玻璃上画了各种花鸟图案。赵妈妈拿出一床新棉被给我们,那是一床新里新表新棉花刚弹好的棉被。我们真有点不好意思,我和妹妹说:“怎么能睡在一个未婚男子床上,成何体统?明天赶快换个人家!”于是,第二天,队长给我换到了一位伯伯家里,一住就是三年多。

  我们刚下农村,什么都没有,没锅没灶,连碗都没有。队长就安排我们在农民家吃饭,一户一天。我们就这么一家一户轮流吃饭。我们朝气蓬勃,年轻力壮,整天白吃白喝,无所事事,我们还要大有作为呀!我们主动请缨,要“工作”。队长说:“现在是冬季,农民也没活干,这样吧,你们搞宣传吧,就是在每家每户的墙壁上写毛主席语录。”这个工作很适合我们。

  我们还有一个工作,就是带领生产队社员学习毛主席著作,教唱革命歌曲。我们还成立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晚上就在大队部演出。大队部离我们六队还有半里多路,虽然说对面就能望见,但是天黑,都是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天晴还好,下雨天就要小心了,雨水积聚,泥泞不堪。有一次,我只觉得脚下一滑,没站稳,就掉水田里了,那狼狈相就不用说了,摸了半天才找到鞋子。清明大哥每次演出后,就紧跟在我左右,下雨天路滑,他就拉着我走。有他在身边,我总觉得有一种安全感。每次演出,他只唱一首歌:“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慷慨激昂,底气十足。

  清明大哥和我哥哥也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们在一起谈理想谈未来,他说,想进工厂当工人,他要给妈妈幸福的晚年。他说他妈妈太不容易了,由于家境贫寒,没钱治病,他前面的兄弟姐妹都夭折了,母亲快五十岁才生了他。我们插队时,他母亲已七十多岁了,不但为人善良,也很勤快,种了很多菜,喂了一大群鸡,每次杀鸡,都喊我们去吃。

  我记得我第一天出工是“刨草皮”。初次上阵,我当然要表现一番了,干活特别卖力,每次都把箢箕上得满满的,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就像扭秧歌一样。也不知是箢箕质量不好,还是挑物太重,我竟然挑坏了两担箢箕。这时清明大哥上前说:“像你这种挑法,你一天挣的工分还不够买两担箢箕,你要少挑点,多走几趟。”他说的是大实话,两担箢箕是一块五角八分,我一天工分刚好凑个零头。

  春去秋来,眼看年关将近,大队、生产队都开始开年终总结分红大会。那天晚上,生产队会计家里坐满了人,都在等待分红。会计一个一个点名,社员们兴高采烈地拿着分到手的钞票,吐一点口水在手上,一张一张地数着。最后轮到我了,可是会计一算账,我倒欠生产队二十四块五毛钱。最后,是清明大哥拿自己的钱帮我还了。

  清明大哥倒是大方,说,钱不要还了,每天记得喊声“哥哥”就行了。每天一见面,他就说:“你今天还没喊我哥哥哦。”我欠了生产队的钱,还每天欠他一个“哥哥”。有一天,我肚子疼,也没心情做饭,躺在床上望着黑糊糊的屋顶发呆。清明大哥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站在门外,未曾开言先落泪:“你们知识青年太可怜了,父母不在身边,有了病也没有亲人照顾……”几乎是声泪俱下。我也心软了,好像肚子疼不是我而是他。我说:“那你进屋吧。”从此,我们无话不谈,但是声明不是谈情说爱。

  一年后,我哥哥招工进了工厂,清明大哥也进了国营企业。我一个人留在农村,感到十分寂寞。清明大哥星期天回家,看到我水缸里没水,他帮我挑满水,米缸里没米,他帮我装满米。  

  1971年8月,我通过体检招工到“中国电信”。正当我准备去报到上班,在公社迁户口时遇到了麻烦。公社负责人说:“你要交公粮,才能迁户口。”我说:“多少?”也不知道怎么算的,共计168斤谷。听起来倒是一个吉利数字,但是在当时对我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正当我一筹莫展时,清明大哥听说这事,二话没说,就把他妈妈仅有的粮食替我交了公粮,解了燃眉之急。我说:“你妈咋办?”他说:“我每月从单位背米回来给母亲。”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清明大哥还写了一封信给我,说:“妹妹,你今天走出这个大门,走上新的工作岗位,哥哥替你高兴。自从你下乡以来,至今整整三载,田间地头都洒下你的汗水,坎坷不平的乡间小路上,留下了你的倩影。三年来悲欢与共,真是难舍难分,使我心神不定,从今后再也看不到你的身影,再也听不到你的歌声。曾经手拉手走过的田间小路,月下池塘边,风吹小树林,现在也只能形单影只,一人徘徊,平添了几份惆怅,暗自神伤……”

  看了这封信,回想起三年来患难与共的情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吧。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1973年6月l日,我们领取了“奖状”式的结婚证书,至今共同走过了风风雨雨五十年。

  退休后,我俩没留在繁华的城市,而是住在曾经工作过的茶山坳邮电支局老房子里。我们在家属院里种上各种蔬菜,还种了各种果树,辛勤劳作,打造了一个小小果园。果子成熟季节,我们邀请同学、朋友、兄弟姐妹们都来品尝劳动果实,大家都亲切地称他“兵哥哥”。他也很卖力,搬梯子,拿着钩子给大家摘果子,合影留念,好不热闹。大家的相聚,成了邮电大院里一道靓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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