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群洲
在我认识的广西诗人中,刘发扬无疑是其中优秀的一位。第二届桂林诗会开始接触他和他的诗歌,一晃十几个年头了。从《不再是过客》到《南方之南》,这位诗歌圣徒难能可贵的探索、勤勉和经年坚守,令我辈景仰。他为人好玩,为文好看。《南方之南》是他的最新文本,也是他抒情诗写作的最新境界。更为重要的是,南方之南——作为他第5部诗集的书名,同时也是他第一个提出命名的地域诗学的新概念。
像很多他这个年龄的诗人一样,刘发扬的诗歌写作起步于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个年代,是公认的中国新思想、新文化和新艺术集中爆发的黄金时代。在所有生机勃勃的领域中,诗歌是当之无愧的始作俑者,像灯盏一样烛照物质清贫而精神富有的灵魂。几十年过去,中国诗歌早已退尽浮华,前所未有地冷静,进入更加成熟与卓越的状态。在我看来,作为崛起之路上中国诗歌的见证者、参与者和推动者,刘发扬的抒情诗歌根植传统,更多凸显在场性和个人经验的情感重现,同时观照社会现实,同步展开诗性、现实关怀与精神维度,在对意象的升格中阐发个体生命之思。他的诗集以地域命名,为诗歌找到美好的精神归属,同时也为一个新概念的诞生和成长提供营养跟理论支撑。
诗人周瑟瑟先生发起的中国诗人田野调查,通俗的说法是走向户外的写作,主张诗人一定要走出阁楼,抵达各式各样的现场,在原生态里寻找和发现激情与美。行走,或者换一种说法叫做行吟,无疑会给一个诗人提供丰盛的创作源泉,也不断给其带来惊喜和新的意外发现。刘发扬不断给我们带来的精彩文本呈现,不约而同契合了这一理念。事实上,我们所读到的《南方之南》,从经典的桂林八景到名满天下的桂林山水,从天南地北的山河之恋到古韵今吟的新诗经,诗人的足迹跟视野所及,无一不是美不胜收的诗情画意。他的诗歌干净大气,长于抒情,这可能跟他豪放的个性跟闯荡的人生经历有关。他的创作中始终有一种浓烈的情感在流淌。“当我轻轻地说出春风两个字时/江汉平原的油菜花正在风中盛开”(《我的江汉我的家》)。是的,无论离开家乡多久多远,故园永远是游子难忘的灵魂版图,是他心中最隐秘的那一根弦。即使在梦中,诗人依然有万丈豪情:“临三江的清风,不想为朕/我,只想借孔圣人的福荫/做一个凡夫,读我的史/写我的诗/万里江山任由他人指点”(《我在石鼓书院的石凳上打了个盹》)。
成就诗人的极其重要的一个因素,是对于诗歌内在光芒的发现与获取。这种获取,无疑就是找到适合诗人自己的诗歌路径。在神圣的诗歌殿堂里,我们注定永远都是后来者。因为我们所抵达的现场,早有无以数计的前辈先我们而至,这是时光的错误和命运的安排。但是,纵使生活的金矿反反复复被前人开采过,每个后来人依然会有自己不同的发现和冶炼方式。像英国诗人菲利普·拉金所说的那样,在生活的日常中找到最适合自己诗歌的路径,并且以独特的方式打开它,我们就不会有时间上无可奈何的迟到和徒劳无功的挫败感,也不会永无价值地重复别人的劳动。收入《南方之南》的作品,主要是通过对桂林秀美山水的描摹展现诗人对美的感悟与追寻,同时,通过家乡、季节、山河、故园、亲情,这样生活日常的感悟,表达诗人对故乡的热爱和对大自然的向往。因为“每个早晨都有满耳的鸟叫/那清脆的鸟叫/胜过任何优美的乐曲。”刘发扬告诉我们,《我喜欢这条幽静的小路》。“这里是桂林,天下的桂林/我的桂林”(《这里是桂林之一》)。旅途中美好的邂逅妙不可言,所以常常风景这边独好。当“一种淡淡的清香将我淹没”,在《桂花雨》中他这样写道:“时光静止,我不再是我/我是桂花,是这千万朵桂花中的一朵/从树上自由地落下,落下”,我们读到的刘发扬笔下的深秋,有与众不同的恬淡与从容。记得有一年的桂林诗会是在小雨中的鲁家村举行的,缓缓穿过鲁家村的桃花江给我们留下了美好印象。读《在鲁家村,读懂慢生活》,我们看到的完全是另一种情境——一条小河时光的宁静:“桃花江水是静的,静得看到白墙的倒影/在水中抖动”。“抖动”一词有雷霆之力,水在抖动,我们的心也在抖动。
我个人的体会是,文学作品的写景抒情,写到的表象的物永远只是说事的借口,而绝对不是最后的抵达和归根结底的真相,最后的东西一定都在背后和深处。写诗那么多年,刘发扬应该深谙个中之道,有足够的技巧跟经验,但他没有过多运用诗坛那些流行的前卫手法,刻意设计所谓的语言障碍,将所要表达的东西一番故弄玄虚,把读者折腾得云里雾里。他以朴实无华的手法,在诗歌中展现梦想,呈现真情。跟他的为人一样,他的为文敦厚朴素,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亲和力。读他的作品,我们往往不自觉就被带入了胜境。登上尧山,在桂林这最高的山上极目远眺,相信读者也会有从未有过的轻松,因为“风吹菖蒲/拂过我的身驱,拂走/这人世间的烦忧”(《登尧山》)。“不愿成佛,在龙脊半山的夜里/我还是愿意做一凡人/做这满山金黄稻子的主人/用我一世的时光/换这一夜的月色”(《龙脊月色》)。
作家甘建华先生几十年前提出了“西部之西”的文学命名,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写入白纸黑字的文学史。我以为,刘发扬的《南方之南》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地域诗学领域,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做更多的理论准备,但他是事实上第一个注册的,有先驱者之范。给每一处地域加持宏阔的诗性命名,他的发现与探索无疑具体宝贵的先锋价值和开宗立派意义。从这个角度讲,南方之南的诗写,跟他的名字一样,值得发扬光大。接下来,我们希望创作势头渐入佳境的他,以更加多姿多彩的理论与实践,不断照亮他诗歌的南方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