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芳

　　我写字台左边的抽屉，是专门用来存放书信的。几十年的岁月沧桑，已使书信改变了模样，很多纸张都有些泛黄。展开它们，字里行间似乎仍散发着笔墨的馨香，感觉亲切与美好仍在。

　　在书信盛行的年代，信就是信，想念就是想念，人越不过的千山万水，就托付给车马邮件。年月距离从来都不是阻碍，把想念一笔一划地写在纸上，白底黑字，黄纸封口，然后再寄到千里万里想念的人手里，迢迢山水寄来的数行字句，山水长，岁月长，思念长，终归长不过书信两行，足够深情。

　　人们写信，总会在开头写上“见字如面”，似乎这样，就能把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想念，一笔一划地送到对方眼前。

　　我第一封信是写给姑姑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时，姑姑远嫁广东韶关，由于相隔较远，交通不便，我们只能靠书信联络。每次收到姑姑的信，父亲均要亲自回信。有一天，父亲突然对我说：“你都上四年级了，应该会写信了，给你姑姑写一封信，把我们的情况告诉她，向她报个平安。”我接到这个“艰巨”的任务后，既忐忑又高兴，怕写不好，先在练习本上打草稿，给父亲过目，按他的要求删改增添后，再誊写到信纸上寄给姑姑。不久，姑姑就回信了，她夸我很能干，信写得有模有样。

　　不知不觉间，写信渐渐成为习惯。给在长沙读书的弟弟写信，勉励他好好学习；给同事写信，谈日常琐事，生活趣闻。记得我和一个名叫黎萍的同事关系很好，她是永州人，有一年春节时，她回了老家过年。我给她写信：“萍，在你走后的第二天，衡阳下起了中雪，整个天地成了一片粉妆玉砌的世界，想回来看看吗？”洋洋洒洒的文字，传递着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亲爱的，此时，载着你的列车，从我的故乡出发后，不知道又奔驰于哪一重山水，哪一片夜空了？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到现在，还不能理清这聚与别的千情与万绪？匆匆地来匆匆地去，真不知道是重逢的温暖多一些，还是别后的牵念更多一些？”恋爱了，初恋在广铁集团，我在衡阳，最开心的是给他写信，或是收到他的信。相隔遥远，书信就成了彼此的寄托。那真是一段妙不可言的幸福快乐时光。信写完了，认真折好一颗“心”形，然后塞进信封，小心翼翼写地址、贴邮票，再把信投进墨绿色的邮筒里，仿佛放飞了一只希望小鸟，然后慢慢等回信。等回信的时光，同样幸福美好，牵挂着信件旅途安危，猜测着对方收信的表情、读信的样子，然后盘算着对方回信的时间。收到恋人的来信，激动喜悦，小心地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慢慢地读，那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通过恋人的书写，有了温度，也有了情感，令我甜蜜不已。

　　给儿时伙伴写信，是感恩于那些日久的懂得与珍惜，在经过几十年的岁月流离之后，依然没有走散，依然是少年时的知己与知彼，依然那样殷殷欢喜与期待。“亲爱的童年伙伴，一生温暖相伴。”“最老的朋友，最深的情义。”“唤出亲切的小名，亲爱的春华，你依然暖暖地居住在我心里。”“每一次回首，故乡的山风里仿佛还能听到我们当年的歌声。阿兰，珍惜你。”“亲爱的璐璐，回望岁月，你永远是我儿时最亲的伙伴，永远是我心里最美的花儿。”“菲菲，在如此美好的三月给你写信，我以为最好——写时似花，读时正香，念时便有万千春风掠过心上。”轻轻拈笔，小小的字落在不同的扉页上，像小小的花儿，摇曳在少年的风中……

　　给同学写信。“朝，很久，很久没有相见。但那些相伴成长的情义却一直停留在我们最纯真的少年时代。”“你笑起来真好看，朗朗的笑声多么令人开心！亲爱的桂，我格外珍惜那些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朝说：“今天收到你的信，我竟然把眼眶打湿了，比见到你本人还要激动的那种。你把我想说的、想写的但又无法表达的，都写在信里面了，真的百看不厌……”同桌金琳说：“又想起同窗那些年，上课的时候你写文章，下课的时候同学们都来抢着看，硬是把结实的硬皮本子都抢烂了。我是最幸福的，因为我最有资格抢先看……”桂说：“毕业时你写给我的留言，我一直珍藏着，隔一段时间拿出来看看。”少年同学心犹切，我甚至觉得，那时收到信，无需被翻开，就已经能读到满纸的珍重与珍惜。那么，见字如面啊，我亲爱的少年，我永远的少年。

　　如今，在这个网络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信息传播和交流变得异常便捷，电话、短信、视频通话、语音聊天……于是，书信交流慢慢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可是，在享受网络带来便利的同时，我总感觉少了一点味道，没有了一纸信笺的牵挂，少了倚门翘盼的等待，那柔软的书信带来的“真情实感”再也找不到了。相比短信、微信的问候，我还是喜欢在清风明月下，铺开信纸，写下“见字如面”时的那种激动与亲切，大抵是我想到的最珍重，最绵长的浪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