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悠
秋天到了,我竟不知用怎样的语言来描述夏去秋至的欣然。坦白说,我还没有从夏天走出来,日子清透又溽热,我也会躁动不安。但每到午夜,凉风从窗台吹进来,伴着一夜未停的电风扇,我会觉得有些冷。
我明白,日子会一日一日凉透,我们会渐渐变得冷静、坦然。这是一件绝佳之事!
夏至前,到立秋后,这很长一段日子,山村里高温无雨。夏天的紫薇花一直倔强地开着,橙树叶开始打卷,村民种的蔬菜垂头丧气,山中的小河也已干涸,露出了光洁的石头。
而秋天的到来,丝毫没有带来清凉。空气里的干燥、田地里那裂开的大缝,带着深深的残酷。眼看干旱已威胁到大家的生活,于是,村民们每家每户都买了抽水机和几百米长的水管,给果树、田地灌溉。
我们这,种脐橙是村民的主要经济来源,所以山土遍植脐橙树。近来,村民日日夜夜都架上抽水机,从水塘和江河里抽水,所以,乡道上、山林间到处都布满抗旱的水管。
我们已习惯听抽水机“轰隆隆”的声响,也喜欢看不同颜色的水管在山林里穿行,它们像极了人身体里的血管一样。而抗旱的艰辛和劳累,却被村民们轻松地化为了抽水时的欢笑和故事。
抗旱是入秋后山中生活最深刻的一件事,也让我明白生活的不易。
入秋后,我也如愿把驾照拿到手。回想那高温的每一天,我顶着烈日去驾校学车,有时教练很严厉,我反复练习,还总差那么一点点。好不容易学成后,又紧张地在考场里操作。那考场里的电子感应器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让人手心冒汗。
对于早已不是小姑娘的自己,如今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想这份勇气应该带着热血。
记得那天我拿到驾照后,车都不坐,顶着烈日,快乐地沿着江岸走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我来到县城,在朋友的花店里买了一束鲜花送给自己。我想,我要长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如花在野,热烈奔放。
那日,花店外仍是寂寂的高温,花草都闷闷不乐,我却眉飞色舞地与朋友聊天,仿佛要把多日压抑在心中的闷热、委屈一股脑儿道出。或许,那一刻,我才真正走出夏天,来到秋日。
慢慢地,秋日的凉风也吹过来了。每日清晨,朝阳柔软,轻洒山林。我需要穿一件外套,才能抵过秋风的凉意。当近中午,温度又变高,就能脱下外套。
这个秋天,我还做了一个勇敢的决定,把两个孩子都留在小镇读书,我则每天跑通学,往返于山中学校和小镇之间。虽然很累,但我仍是喜悦的。
深山里的路,曲折迂回,驾驶难度大。作为新手,我还没实际操作,每天,只好在路口搭便车。这对于一个孤僻、社恐的人,很有难度。
站在路口,当一辆陌生车辆驶来,我犹豫不决,要搭不搭的。当车驶过去了,我才真正伸出手,车是不会等人的。这种尴尬真不知如何是好。
记得,蒋勋老师说过他曾在巴黎留学,也羞于搭便车。他的老师就教他,站在公路上,身上挂一个去哪里的牌子,有同路的司机就会主动停下载他。当时,巴黎很多年轻人都这样,所以也慢慢习惯了。
我想,我也应该踏出第一步,不是因为很多人都这样,而是因为我必须这样,因为要回家照顾孩子。
那天下班后,我站在路口,搭到了第一辆便车。车主是一个年轻男孩,乐于助人,很有礼貌,不过也很害羞,一路都是我在找话说。
有过一次经历后,搭便车这事好像没那么难为情。又一日,我急赶着进山中上课,一挥手,一辆外地车停下了。他问我去哪?我说去山中横铺,他说他们正好也去,只是不知怎么走。这真是一个愉快的交换,我给他们带路,他们把我送到目的地。
所以,搭便车,只要脸皮厚一点,竟是认识朋友、畅谈生活的一件趣事。
坐便车的往返中,秋也深了,日色一天比一天清素,天空灰蒙,凉风生冷。人们的神色日渐清醒,心思澄净。
周末练车的路上,我遇见一位中年妇人,挑着一担柿子在卖。柿子色泽华润透亮,我便停下车来买。柿子不贵,才一元五角一斤,妇人也相当热情。我心喜极了,提了满满一袋。
秋日里的柿子,最是惹人喜爱。看到它们,秋天便有了声色和甜腻。我的心也会渐渐沉下,心境变得静谧悠远。
其实,在山里教书的每一年,有一个学生总会在深秋时送柿子给我,柿子不多,每次都是两个。这六年来,没有间断过。每次收到她那红橙饱满的柿子,我知道秋深了,天要凉透了。
我习惯把那两个柿子摆在窗台旁的书桌上,清晨的秋阳,每天都会停留在上面,暖暖的,柔柔的。我就像收到一封秋日来信,述说生活的平淡与美好。那天空高阔,白云轻薄,秋月无边,秋气一日日剧增,红叶黄叶落满一地。我们在月圆时,谈天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