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面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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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23日 星期三 出版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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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枣子

  ■陆亚利

  屋场右面坡上有一成片枣树,边山田坎有成行的枣树。新树极少,高大的老树居多,有的树干空心,长满青苔,有的根基不牢,匍匐于坡坎。过去应是私有,大集体后都收归了生产队。屋前屋后的枣树,也多是祖辈栽植遗留,归各家所有。

  农历三四月,零星桃花李花开过,枣树与苦楝树同时苏醒。不几日,改写一个冬春的枯灰,枝头缀满椭圆的小叶片。铺满紫色页岩的乡野林木稀少,嫩绿的枣叶十分扎眼,任由春风摩挲,簌簌地传达绿意,地上安静的小草,便愈发显得不起眼。

  不出月余,暖阳春风照拂下,叶片丫杈冒出的奶白枣花,细碎密集,仿佛压得叶柄支撑不住。枣花不香,蜂儿自来,密密匝匝的枝叶里,透出几分热闹。些许枣花跌落,在地上撒成一个隐隐的奶白圆盘,远没有苦楝树紫白的落花张扬。

  枣树收花,叶子渐渐由浅绿而深绿,发出淡淡的油光。米粒大的枣子,羞涩地躲掩其间,不凑近拨开枝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直至早稻抽穗前后,枣子才露出蚕豆大嫩白的身形,一串一串吊挂枝头。太阳映照,深绿的叶丛反衬下,小枣愈加嫩白。大雨过后,枣叶格外清绿,枣子粘附晶莹的水滴,似串串垂挂的大珍珠。

  枣子枝头显形,小孩子们嘴馋,时不时盘算偷摘尝新。伙计们顾忌枣树为集体所有,路边枣树硕果累累,也要避开大人们的耳目,不敢轻易上树。

  日复一日,机会总是有的。后山塘边寂静无人,几个放学回家的伙计互相壮胆,急切地对塘坝边那株驼背枣树下手。两个身手矫健的伙计丢下书包,一前一后爬上树,余下的四面望风。他俩踩住大枝干,拽下细枝条,慌慌张张摘取枣子,塞满衣袋裤袋,赶紧溜下来,每人分一把枣子。塞进口里,嚼起来没有一点甜味,因为是尝鲜,大家装模作样,吃得津津有味。

  经常偷枣,总有失算和尴尬的时候。有时摘枣的人才刚爬上树,忽然就有大人走过来。大人倒不心疼队上几颗枣子,尖声喊叫:“你咯些狗叼咯,口哪咯好吃啊?绊断手脚,看吗得了,还不赶急下来!”人退下树,一窝蜂逃之夭夭,颗粒无收。有时,上树的人一不小心,触碰到隐藏的“八角羊”(活辣子),脸面、手臂被蜇出几个红肿包,极痛极痒。照着大人的经验,吐些唾沫涂抹,略略减缓痛痒,却已无心品嚼枣子。

  晚稻封行前后,枣子不再长大,当阳的已显现成熟的红斑。集体的果实,容易遭人惦记,加之管不住小孩子的馋嘴,不待枣子熟透,队上一般会安排提早收获。

  打枣子是个轻松活,一概由妇女们承担。风和日丽之日,妇女队长和两个年轻媳妇挑米箩,其他妇女背竹篙或提竹篮,汇聚到禾堂坪。我们小孩子满心欢喜,奔着可以尽兴吃枣子的甜头,死皮赖脸,跟着去打枣子。队伍开进屋场西北的小枣园,热热闹闹的,好像操办一堂喜事。伙计们个个都乖巧起来,争着讨好妇女们,抢起篮子、篙子,兴冲冲地跑在队伍的前头。

  个高力大的女人,戴着斗笠,高高举起竹篙,朝着树冠猛扑,枣子与树叶似雨点般落下。一篙扑下,见着鲜红的大颗枣子,捡一两粒,在衣襟上搓抹几下,塞进口里,嚼两口,鼓着腮帮称道:“哎,今年太阳雨水刚好,咯枣子又脆又甜!”小巧的女人,提篮弓腰,飞快地捡拾枣子,偶尔也挑一两颗,细细品嚼:“还是圆枣甜些,长枣像糠头枣样,拉粗又寡淡!”集满大半篮,喜气洋洋地倒进米箩。

  我们小孩子,见着枣子落地,就如鸡群抢食一样飞奔过去,挑颗大鲜红的,狼吞虎咽,鼓起腮帮猫着嘴,吐枣核时,带出一些枣肉碎屑。吃多了,觉着没了滋味,夺过妇女的篙子逞能,扑打不了几下,感觉吃力,转而捡拾枣子去了。

  妇女们大多胆子小,不敢上树,拿篙子站在地上扑打。树尖的枣子光照充足,熟红得快,看相要好得多,站在地上却扑打不到。胆大一点的妇女,爬上树干踩着大枝杈,别别扭扭扑打,还是打不干净。平常爬树机敏的伙计,自告奋勇,蹿上更高的细枝杈,用短篙子扑打。站在底下的女人,不停地唠叨:“站稳些哦,莫太费力,实在打不到就算嗒!”

  田坎边枣树主干高、树冠大,有的向坡坎倾斜,扑下的枣子如冰雹一般砸落水田。红红绿绿的枣子,浮在红稻株遮盖的水面,少许扑落的枣叶挂在稻尖。几个女人挽起裤腿,提着轻便的皮篓下田,如中耕除草一般,弯腰捡拾。一篓一篓倒进专备的箩筐,挑到仓库阶基,单独晾干。

  一天工夫,枣子扑打完毕,收成不过一千余斤。全红半红的长枣、圆枣混在一起,堆放地面,枣香盖过仓库里的霉味。次日,队里分枣子,每户都有几十斤,个个过足生吃枣子的瘾,饱嗝夹杂枣香。留些生吃,或做枣子米饭尝鲜,余下的用簸箕、篮盆甚至蓑衣垫晒。秋阳透亮,禾堂瓦楞,晒台阶檐,铺满青红斑杂的枣子。日出夜收几天后,枣子渐渐干透,油光暗红,描深屋场晒秋的画卷。干枣入柜,屋里增添丝丝糖汁般的枣子甜香。平日里,小孩子并没有干枣当零食,估计大都卖了换钱。

  晚稻收割后,十月小阳春的微暖,复原本已叶子稀疏些了的枣叶。晶亮的阳光下,树尖上残余的枣子熟透,闪动油亮的红光,随着秋风摇晃。男孩子手持细棍逼近树尖,女孩子指点扑打的方向,零星几颗枣子跌落干田的稻茬间。扑回的残枣不多,个头不大,或是略经了风霜,或是小别前一批枣子的滋味,吃起来格外脆甜。

  依照乡俗,年庚饭桂圆红枣炖鸡,大年初一清早每人一碗红枣鸡蛋,待客的糖食团盒中心堆上红枣。吃自己打的红枣,除了甘甜,似乎吃出红火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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