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彦平

　　我的故乡位于耒阳南角与永兴县交界的三都镇石塘村，湾村名叫元树下。村口有四棵大树，树龄都在一百年以上，有两棵是椤木石楠，一棵枫香树，一棵女贞树。这四棵古树是故乡的象征。从树旁进村，有一个半圆形的池塘，还有一口泉水清冽的古井。

　　女贞树，耒阳话叫爆叶树，因为其枝叶放到火里燃烧时会发出爆竹一样的噼噼啪啪的响声。女贞树的胸径将近一米，树干约十米来高，树叶茂盛，终年常绿，苍翠可爱。它的树皮龟裂，满眼岁月沧桑，树干中空，可以容人。记得小时候捉迷藏时，我们经常躲在里面。果实女贞子，是传统中药材，可治伤风感冒、眩晕耳鸣、腰膝酸软、须发早白、牙齿松动等。

　　枫香树高大而美丽，树皮呈灰褐色，斑斑驳驳，充满了历史沧桑感。树干高挺，有二十多米高，分枝遒劲，远看像把大伞。枫叶色泽绚烂，形态别致优美，可制作书签、标本等。在秋天则变成了火红色，落在地上则变成深红。“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枫叶深受大家的宠爱。枫香树四月上旬开花，十月下旬果实成熟，果实呈刺球形，种子则镶嵌在球上。果实成熟后开裂，种子易飞散。

　　枫香树因其树脂含有香气，并且有个美丽的名字叫“白胶香”，可入药或调配香料，用处多多。树叶揉搓后会散发香味，又有药效。先用香味把你迷倒，然后你的腰腿就不痛了，很神奇！

　　枫香树叶也可以制茶，枫香树叶杀青同茶叶一样，也是可蒸可炒。如蒸，则在大水锅里放一笼屉，将清洗后的枫香树叶置于笼中，盖上生火，见热气溢出，即可端出晾晒。不过，我的母亲制作枫香树叶茶时，多是大锅翻炒，而后倒入簸箕细细揉搓，搓出绿色汁液，搓得叶片卷曲发皱，方才晒干。新做的枫香树叶茶，村人多以瓦瓮装着，表面撒上少许米粒，糯米尤好，以便让茶叶尽快生虫。

　　生了虫屎的陈年老枫香树叶茶，是枫香叶茶中的珍品。这样的茶叶，其实差不多已不见其叶，全是一粒粒黑色的虫屎，奇怪的是竟也不见了虫子。抓一小撮，就能泡一壶浓香橘红的好茶。

　　虫屎枫香树叶茶，曾是故乡人用来治疗肠风腹痛腹泻的良药，老幼咸宜。只需少许泡茶喝下，立竿见影，比吃什么西药都管用。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我就曾多次以此疗疾，况且喝这茶水又并无中药那般的苦味。

　　椤木石楠树，家乡话叫雀仔树、搓仔树。树皮黑，树主干多疙疙瘩瘩，从下至上旁生枝丫，树上稀疏长有寸许长的黑硬尖刺，犹如可怖的钉子。春风春雨里，它那新长的嫩芽叶呈黄褐色，渐渐变绿，最终成为黛绿。初夏开花时，雀仔树满树繁花。花成簇成片长满枝头，朵小、瓣白，花蕊众多，蕊端如无数浅褐色小点。花盛开之时，空气中有淡淡的香味。雀仔树的果实从碧青到紫红，再变成紫黑，要经过漫长的夏秋两季，其滋味也由酸涩渐渐过渡成酸甜，很为村里孩子们所喜爱。

　　曾经，这四棵古树带给我童年无限的欢乐。记得在石塘学校读小学时，每天放学回家，书包一扔，我们都来到古树下集合，我们最常玩的游戏是捉迷藏，让古树当“哥”。大家通过“石头、剪子、布”定输赢，输的那位负责看树，其他的人四散跑开藏起来，然后看树的人去逮，藏起来的左躲右闪不让逮住，瞅机会挨近古树，只要摸一下树就算胜利，没有摸到树被逮住了就算失败，就再由他来看树……树下伙伴们忽而四散奔逃，忽而一齐跑向古树，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每年秋季霜降以后，椤木石楠树上的果实便进入了成熟期。一粒粒滚圆如豌豆，很是喜人。石楠树的果实（家乡话叫搓仔）酸酸甜甜，令人垂涎。于是，往返学校途中，经常有人爬到树上摘果子吃。记得有一次，一个同学爬到树上摘果实，当他爬到横向伸展的树枝时，突然双脚踩空，双手抓着树枝悬在空中拼命呼救。小孩子们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在田间劳作的大人们赶过来，围成一圈接住了他，才免于受伤。

　　炎炎夏日，四棵古树伸展着虬劲的树枝，撑起大片浓荫，给田间劳作的村民提供一个清凉的工间歇息之地。而每当冬日来临，枫香树树叶落尽，树干光秃秃地撑向天空，更显古朴和沧桑。这四棵古树也是村民迎来送往的见证者。孩子们外出上学、参军、打工，离家人的归来，女儿出嫁，儿子娶媳，老人故去……百多年来，一代又一代，人来人往，太多的悲欢离合，四棵古树像四位慈祥的老人默然以对。

　　在每个人的心目中，故乡都是神奇、神圣的。我的故乡元树下，因为长有四棵神奇的古树，这才是让人一辈子牵挂，并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