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泽初 

　　为避酷暑难耐的雁城热浪，傍晚驱车来到郴州东江湖，看湖面上曼妙起舞的水烟。

　　水烟是诗意的，在湖面、山峦、沟壑间游动，给人惊喜，给人期盼与幻想。

　　这种味道，熟悉中夹杂着陌生的成分。此时，一种久违的舒适感涌上心头，带着我的忆念飞翔，带我回到家乡，走进村庄，站在水烟骤然升起的岸边。

　　此时，家乡的水烟，是否也正从龙家水库飘起，是否还在村庄周围弥漫？时而汹涌如波涛起伏，时而轻盈如羽衣，时而沉凝如灰铅，时而袅袅似薄纱，真可谓是红尘滚滚，世间万烟。

　　无论是早晨还是黄昏，在空灵清新的山村，炊烟溜出屋檐、窜出山林，奔向满坡梯田，赶去与水烟约会，它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架起了一座雾桥。我的记忆常常从上面轻轻走过，也想挥挥衣袖，亲吻烟雾弥漫下的乡村那憨厚朴实的容颜，以及正在水烟中行走的那一个个身形单薄的乡邻。

　　炊烟与水烟相比，炊烟是汉子打马行空走四方，是画家笔下色彩间灵动的情愫，是柴火灵魂跳跃的升腾；水烟是女子相夫教子守家园，是诗人笔下的一缕梦魂，是水滴泪珠舞动的升华。不管是艺术的景物，还是情感的产物，水烟从水面升起，孤独而多姿多彩，如雾，似梦，深深慰藉刻骨的忆念。

　　故乡山野间流出一股股清清的泉水，跳进溪流，跑到水库。我知道大海才是河流的皈依和港湾，而池塘水库是溪流的驿站。当水烟升起或落幕的时候，奶奶踮着小脚终日忙碌着。当我把柴禾塞进灶膛时，不知走在火光前面、窜出瓦房的炊烟是否偷偷与水烟约会；不知道母亲口唤鸡鸭、手牵妹妹，披着水烟，是什么时候回家的；也不知道大姐背着稻草吆喝着老牛，是否走在水烟前面，是什么时候推开木门的。

　　似乎，唯美的水烟就游荡在我的家乡，在岸边每一座瓦房周围。孩童时的我常钻入水烟中，大口吸吮，看白雾飘飘，听蝉儿鸣蛙儿噪。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自己所渴望的“远方”，有时，回到老家，站在茫茫的水烟中，我不禁开始思考：远方？远方？远方究竟有多远？疑惑如同滴进心中的墨汁，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沉淀在心底。在我们这一代人心中，远方究竟意味着什么？一时间我没有确切的答案。

　　当惆怅和苦涩远远超过了快乐，剩下的便是赤裸裸的疼痛。因此，画只能疗养呆滞的目光，诗只能求得片刻的宁静，捧起短短的一个梦。于是，让我想起席慕容的诗句：“为什么不能生长在汗诺日美丽之湖的旁边？”故乡的面貌是一种模糊的怅惘。此时，我更加深深感受到对龙家水烟时光的眷恋。

　　水烟罩大地，只有静下心来，才不会迷失自己。行走在水烟中，脚步轻轻落下之后，回看，脚印又慢慢润浸在那一片茫茫之中。前方是迷梦一样一定要前往的世界，身后是走过的足迹，这，是什么样的意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