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泽丰
已好长时间没有吃过用饭甑蒸的饭了,细算起来,至少有二十多年。
我二叔家的饭甑,听说早年就已松散得不能触碰,且上面布满了灰尘。那个饭甑所用的杉木,是我叔祖父从屋场后的杉树山上选的,它出自叔太爷强中之手。强中是当地远近闻名的木匠,手艺精湛。我看见粗大的杉木在他先锯后斧再刨之下,生成出一块块大小相同的光滑木板条来。他在我二叔家打制饭甑的那些日子,二叔家房屋内处处充满了杉木的香气。我是很喜欢这种香味的。直到今天,我无论走到哪个锯木场,都要去闻一闻那些用天地日月酿出来的特有气息。即使时间流逝得再快,岁月更替得再频,那种香气自始如一没有改变,一直是那种味道,跟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没过两天,一个状如小桶、中间用竹篾编织的藤条所捆住的饭甑出现在我们面前。叔祖父端持着两边的侧耳左看右看,嘴里发出啧啧啧的赞叹声:“这个饭甑打制得真好!扎实、大小适用。”记得叔太爷收工的那一晚,叔祖父还和他喝上了一杯。他们叔侄俩杯来盏去,谈论着儿孙。我掀开甑盖,发现底盘是镂空的。二婶告诉我,那是用来透蒸汽的,只有蒸汽自下而上地透过来,饭才得以蒸熟。
饭甑第一次是被哪家做喜事开用的?仔细一想,我还真的记得。正国叔叔结婚办酒席的时候,按照屋场上的习俗,他要请每家的人喝喜酒。整个屋场近百户人家,一户至少请上一个。挑水做饭,自然少不了要人帮忙。在借用炊具的过程中,前去帮忙烧饭的二婶,主动把自家的新饭甑洗干净后拿了过去。我那时约摸六七岁,跟在同去帮忙的母亲身后。母亲与二婶配合着,一个在灶前生火,一个在灶台上操持着锅铲。我看见大锅中水烧开后,二婶将淘好的生米放入锅中煮,还不时地搅动着。米煮至六七成熟了,她将半熟的米饭捞出滤干水分,再倒入饭甑,盖上甑盖。不一会儿,我便闻到了带有木头香气的饭香,以致屋外帮忙的人都说:饭快好了,该催客入席了。
酒后吃饭时,大家都说这个饭甑蒸的饭好吃,香味十足。自那以后,全屋场上的人无论哪家办喜事,都会想到我二叔家的甑。也就是自那以后,这个甑仿佛成了全屋场上的公物。二叔和二婶乐意借于他人,毕竟,这都是为办喜事所用。
甑蒸着饭,一次又一次,慢慢地甑有些老了,跟随甑一起老的,还有我的叔祖父。1997年,我的叔祖父没能抵抗过肺癌痛苦的折磨,终究倒在了疾病之中。他去世时,堂叔请人吃饭,用的也是这个甑。记得饭蒸到快要熟了,灶屋里突然传出“嘎嘣”一声响,人们循声而去,发现捆甑的藤条断了,拼合饭甑的每一块木板向外仰开着,如一朵盛开的花。